第6章

「因為你會從那個人身上看到想成為但無法成為的自己，我從你身上看到了。」

「我永遠無法成為你這樣溫柔又心軟的人，同樣，你也無法成為我這樣肆意妄為又不守規矩的人。」

「所以，我們在一起吧，其實我們都不太愛這個世界，那我們愛彼此吧。」

很久之後，我都記得她那天說的每一個字，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她的每句話甚至每個動作都是早就為我設計好的圈套。

所以當時的我一頭栽了進去。

我帶林照雪回家的時候，我爸媽快氣瘋了。

說實話我當時有點害怕，但看到他們如此憤怒的樣子，我心裡居然湧出一陣快感。

原來他們也會有掌控不了的事啊。

我帶著林照雪毅然離開，他們斷掉了我的經濟來源，我卻覺得終於找回了自己。

唯一讓我有點難受的是祝思喬。

她跑過來找我，小小的身影分外落寞。

我好像什麼都沒說，她就懂了。

小丫頭眼睛紅紅的，問我知不知道鳶尾花的花語。

我當然不知道，她說是想你。

我無法回應，卻在那時有了感同身受的難過。

我當時覺得那種難過是因為割舍不了小時候的感情，現在想來不是的，我一開始就錯了。

後來發生的事就像演電影一樣，我和林照雪在一起了兩年，我媽找到她給了她一大筆錢，她就拋棄我出國了。

我又一次回到了我爸媽的手掌心。

我有些崩潰，我第一次感覺到了迷茫。

過年的時候，我在窗口看到了祝思喬和一個陌生男生一起放煙花。

我那時已經好久沒出門了，但就那個瞬間，我一下子爬起來衝到了花園裡。

我看著她對那個男生笑得眉眼彎彎的時候，心裡一陣鈍痛。

後來我忍不住去問她，她說那是她表哥的時候，我如蒙大赦，也是那個時候，我知道我離不開祝思喬了。

後來的那幾年，是我人生最快樂的幾年，縱使我還是按照我爸媽的安排一步不錯地走下去，但是祝思喬一直在我身邊。

人生有舍有得，我沒了自由，但擁有了她毫無保留的愛。

而且我爸媽終究會老的，我可以等。

所以如果林照雪沒有回來的話，我的人生會一直幸福下去。

她回來那天晚上，我正好從訂婚宴上出來，青鳥醫療出了問題，我必須馬上去解決。

但接到她電話時，我鬼使神差地開著張竟的車去了那個酒吧。

我跟自己說，我隻是因為三年前的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掏心掏肺地對她，卻被她輕賤。

當時她坐在燈光交錯的晦暗處，卻依然風採不減，如暗夜裡盛開的罂粟。

我當時還沒開口說完，她突然站起身來撲進我懷裡吻了我，我立刻推開她，但她卻毫不在意地笑。

「訂婚快樂。」她笑得肆意，「許知沐，你果然活成了你最討厭的樣子。」

「你怎麼氣鼓鼓的，是訂婚宴不開心嗎？」

我盯著她，「你想做什麼？」

「怎麼你怕我找你要錢啊？」她仰著頭看我，「你媽那錢我沒要，我全 TM 給我舅媽了，你不知道吧，他們要把我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畜生，收了人家巨額彩禮，還帶人騷擾我，我被逼得沒辦法了，你當時是很愛我，但愛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啊。」

「我能怎麼辦呢？我去留學是全獎 offer，而我在國外，也是半工半讀。」

她不在意地撇撇嘴，「你今天就當我發瘋，你可以滾回去了。」

我怔在了原地，原本滿腔的怒火現在像是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我不知道說什麼，轉身想走的時候，她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

「我現在想想當初該多要點的，因為後來我才知道，那個給了巨額彩禮要娶我的老男人是你媽公司的一個經理。」

我轉身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知道我媽真幹得出來這種事。

「嘖嘖，這麼驚訝幹嘛，回家當乖寶寶去吧。」

「是……我們家對不住你。」我張了張口，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圍了我。

「害，沒啥，像我這樣的人，有誰會在意呢，對了你媽之前就說過她隻想祝思喬當她兒媳婦，現在倒是要恭喜她如願以償了，對了，也恭喜你，訂婚快樂！」她遙遙向我舉杯。

我不知道我是以何種心情離開的，哪怕到醫院處理事情的時候，也多是張竟在做，我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祝思喬找過來，我才慢慢回過神來。

但她說的話讓我感到了一絲不安，我不知道是不是林照雪跟她聯系了，但是我不想因為這一點插曲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所以我第一次騙了她。

可事實證明，有些事有一就有二。

我因為那一點對林照雪的虧欠，逐漸走進了她再一次設計好的圈套。

在祝思喬找來公司的時候，我又一次偏袒了她，在她胃不舒服的時候，我把那塊生日蛋糕給了她。

甚至祝思喬生日的時候，我追著她跑了出去。

我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可我隻是覺得虧欠，還有一絲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不甘心。

我到底在不甘心什麼，是我與林照雪充滿遺憾的愛情，還是那個用盡全力也沒擺脫父母控制的曾經的自己。

林照雪說她得了抑鬱症，不過她看上去確實不太正常。

那天我追出來，她直直地往海裡跑。

我用力把她拉回來，她一邊尖叫一邊拼命掙扎，後來實在脫力了，她軟軟倒在了我懷裡。

「許知沐，你別給我希望，你這樣倒不如S了我。」

她看起來好像快碎了。

所以她晚上給我打電話，揚言要自S的時候，我又忍不住跑過去了。

當時我隻是怕她出事，沒想到她在酒店裡給我下藥了，我清醒後整個人都懵了，我讓她滾，永遠不要出現，然後她當著我的面割腕了。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在我醒來之前，她就已經把我們的事曝光到了網上。

我送她去醫院，她在這裡沒有親人朋友，我隻能暫時陪她，等我看到網上輿論的時候徹底慌了，我馬上給祝思喬打電話，可她要跟我分手。

我不停道歉，我也隻能道歉，因為醫生說林照雪不能再受刺激了。

我實在沒有辦法放任她不管，她如今這樣，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所以我隻能一邊穩住她，一邊和公關團隊商量對策，甚至那時我還覺得祝思喬之後會原諒我的。

而我的團隊告訴我，我現在不發聲是最好的結果，因為輿論的矛頭並沒有指向我，就算我現在去澄清，公眾也不一定會信，說不定還會引起新一輪的熱度。

我思慮很久，同意了，現在想來，從我做這個決定開始，我就已經徹底失去了祝思喬。

後來報應來的很快。

祝思喬召開新聞發布會，放出了我與林照雪在酒吧親吻的照片，又隨後在網絡上放出了我與林照雪在酒店見面的錄像

其實從看到那張在酒吧接吻的照片時，我就感覺到不對了，但當時我被網絡輿論打擊得太慘，渾渾噩噩惶惶度日，所以沒有去深究。

直到林照雪跟我說她懷了我的孩子，她要嫁給我，因為反正我和祝思喬再無可能了。

太諷刺了。

我的生活，被她徹底毀了。

當我紅著眼讓她去把孩子打掉的時候，她居然笑出了聲，「許知沐，我沒想到你是如此自私的一個人，我真是高看你了，原來你一直愛的人，隻有你自己。」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說服我爸媽的，她甚至借著這次的熱度在網上開了直播，竟然還有很多人看，然後她開始幫許氏旗下的一個美妝品牌帶貨。

不過這些我都不在意了。

和祝思喬分開之後，起初我隻是覺得心中空茫得厲害，後來每一次我下意識地想叫喬喬，想拿起手機給她打電話，想見她的時候，我的心都像被人攥緊了一般疼。

可我已經徹底把她弄丟了。

得知她要出國的時候，我知道不應該，但還是忍不住去見了她。

然後，她跟我說，許知沐，我不等你了。

我笑著落了淚，祝思喬傻瓜，我這樣的混蛋一點也不值得她等啊。

我和林照雪婚禮那日，祝思喬正好坐飛機出國。

我看著窗外發了很久的呆，後來司儀讓我入場，我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般，在他們的安排下完成儀式。

可就在儀式快結束的時候。

我媽突然衝了上來，對著林照雪破口大罵，說什麼孩子不是我的。

這場鬧劇以我媽把林照雪推倒在地結束。

送到醫院後，醫生就說孩子可能保不住了，而且子宮也需要切除。

不知道為什麼，我莫名松了一口氣。

林照雪情況穩定後，我也已經把網上那些黑料看完了。

「所以其實一開始，你接近我就是有預謀的吧。」我冷漠地看著她。

她剛剛手術完，臉色蒼白如紙，可她那雙眼看向我的時候全是譏諷與怨毒。

「是又怎樣，我想為自己爭一個未來有錯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許知沐，你本身就不是什麼好鳥，像我們兩個都如此惡劣的人，不才更相配嗎？」

「你要是真的光明磊落，要是真的愛祝思喬，我根本就沒有機會挑撥離間。」

林照雪冷笑，「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就告訴你吧，我回國那天跟你說的話是假的，沒有什麼彩禮事件，我抑鬱症也是假的，想自S也是假的，都是假的，哦對了，這孩子也不是你的。」

「你真是瘋了。」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你不也很懂這個道理嗎？你當初去祝思喬的記者會是為了我嗎？是為了你自己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醫院的。

我爸媽找過來的時候，我正坐在路邊。

我爸上來就給了我一腳，「丟人顯眼的玩意兒，許氏全被你毀了，早知道會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初就該把你扔了！」我媽沒打我，她上來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去求祝思喬，她以前那麼喜歡你，祝家肯定會幫我們的，你去求她啊！」

我忽然開始笑，然後越笑越大聲, 我媽嚇住了，松了手。

我站起來往前走，我不知道我要去哪，但我必須要離開這裡。

經婚禮一事，許氏股票又跌了，加上之前的稅務調查結果顯示許氏有大額偷稅漏稅，牆倒眾人推，許氏徹底破產解體。

不過這些都跟我沒關系了，在和許家斷絕了關系後，我去應聘了一個甜品店的店員, 開始學做蛋糕，因為祝思喬很愛吃蛋糕, 但我手笨, 學了很久也做得也不精致。

知道她要回國的消息，是因為在下班路上看到美術館掛出了她的巨額海報。

三年時間，她似乎一點也沒有變, 不，還是有改變的, 她眼裡好像有星星, 熠熠生輝。

我記下來那個頒獎典禮的時間，為此還專門去買了一身新衣服, 剪了新發型。

在那天到來的時候，我還拜託了教我做蛋糕的師傅, 專門訂做了一個小公主蛋糕，當我買好花準備去拿蛋糕的時候, 師傅抱歉地跟我說，剛才來了個客人，非要那個蛋糕, 並給出了他們無法拒絕的價格，但他現在已經在給我重新做了，問我能不能等一會。

可我來不及了。

我來到美術館的時候，祝思喬正要上臺講話。

我痴痴地看著她，我發現她真的不一樣了, 現在的她，如山間清冽的月，美好到不可思議卻又遙不可及。

我看著她在掌聲雷動下走下臺來, 便不受控制地想要穿過人群想要奔向她，可有個身影比我更快。

我看著她對著另一個男生巧笑倩兮, 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心髒一陣陣緊縮地疼。

後來她要走了，我想跟上去卻被那個男生攔住了。

「不知道閣下找我妻子有何事？」

妻子？

周圍的聲音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隻剩這兩個字震耳欲聾。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美術館，根本沒有察覺到一輛從側邊突然開過來的車。

巨大的撞擊後, 我一瞬間好像回到了我在雪地罰站的那天。

祝思喬仰著小腦袋疑惑地問我，「哥哥，我給你的糖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