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現在明明已經離過婚,已經是毫無瓜葛的關系。


 


他卻在我面前表現出這最脆弱的畫面。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是我已經不再對他有感情。


 


所以我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傅慎蕭這種人竟然也會有求人的時候。


我看了看在樓上偷偷往下看的周明悅,心底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半晌之後,傅慎蕭聽到了我的聲音。


 


我說:


 


「好。」


 


傅慎蕭愣住,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答應跟你回江城。隻是,你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傅慎蕭點了點頭,說:


 


「隻要是我能做到的,就一定會答應你。」


 


我低頭輕笑一聲,繼續開口:


 


「第一件事,是幫悅悅找份新工作,她這段時間為了陪我,把原來做了三年的崗位已經辭掉了。」


 


傅慎蕭點了點頭,說這有什麼的,我跟助理說一聲,一定幫周明悅安排好。


 


我看著小巷子的出口,聽到他的回答之後,自顧自地往下說:


 


「第二件事就是,我S後,我要你把我葬在這裡。」


 


傅慎蕭下意識打斷我,說:


 


「別亂說,語念,有我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可我卻開始回憶。


 


當年我媽S後,她唯一的遺願就是要讓自己的骨灰回到這裡。


 


這是我非要拖著這具殘破的身體回到這裡的最大原因。


 


那時她說:


 


「念念,自從你爸爸去世之後,媽媽這麼多年一直在外面,心裡卻總是空落落的,仿佛沒有家一樣。


 


「媽媽還是想回到我們以前的家裡,你爸爸對我的那些不好,S後也該一筆勾銷了,是他給了我一個家,也把你帶給了我。」


 


我不懂媽媽總是優柔寡斷。


 


爸爸生前對她並不好,總是酗酒打牌,酒後總是打她。唯一做的一件還算好的事情,就是酒後在廠裡被機器割傷,當場S亡,留給了家裡一筆豐厚的撫恤金。


 


可她還是選擇了原諒爸爸。


 


家對於一個女人而言,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想到這裡,我看了一眼對面的男人。


 


我想,或許是重要的,不然當初的我也不會那麼用盡全力地想要挽回我和傅慎蕭的那個家。


 


頓了幾秒,我繼續道:


 


「這裡是我的家,有我的親人,我想和他們葬在一起。」


 


傅慎蕭的身體僵了僵,一時沒說話。


 


可我不再去看他的表情。


 


轉身上了樓。


 


26


 


生病之後,我才越來越明白當時媽媽的想法。


 


人遲早都有一S,與其活著拖累別人,不如自己犧牲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為了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能夠更好地生活下去。


 


在鎮上的日子像是偷來的一樣。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很滿足了。


 


離開的那天,周明悅陪著我最後一次去了當初我和媽媽曾經走過最多的那條小巷。


 


短短的小巷,長大後的我走不了幾步就到了盡頭。


 


可當年小小的我,在放學之後,被媽媽牽著手,走過這條小巷。


 


卻感覺在走一條怎麼都走不完的路。


 


偏偏又在煩惱著這種不自知的幸福。


 


傅慎蕭做事雷厲風行。


 


回到江城之後,當天就立刻帶我去了私立醫院做了全身檢查。


 


但醫生說我的身體太差,暫時不適合做移植手術,風險會比較大。


 


隻能暫時先養一個月,一個月之後能不能做手術還要再看。


 


傅慎蕭皺著眉和他交流:


 


「人我都找到了,你現在跟我說什麼不能做手術……她要是出了事,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可眉眼間已經是隱隱的火氣。


 


或許是考慮到病床上躺著的我,才壓低聲音忍著沒發火。


 


醫生有些無奈,解釋道:


 


「傅先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本來盧小姐的情況就已經很嚴重了,又擅自斷了治療那麼長時間,現在身體狀況不好,實在是不適合做手術,隻能等養養身子再說。」


 


「別跟我說什麼沒辦法,人我已經找到了,手術的事情盡快進行,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她治好。」


 


傅慎蕭還想說什麼。


 


我卻突然開口,叫住他:


 


「傅慎蕭,別為難人家了。」


 


醫生離開後,傅慎蕭臉色不善。


 


我看著窗外的風景,說:


 


「人各有命,他是醫生,有辦法自然會用的,你這樣逼他反而隻會給他增加壓力,除此之外毫無用處。」


 


傅慎蕭聽著我直白的話,神色一僵。


 


他解釋道:


 


「語念,我隻是擔心你……」


 


他握住我的手,我有些不適應地抽回手。


 


垂著眼睛,語氣平淡:


 


「你不用說這些,換不來我的感激。


 


「你不該管我的,離婚之後,我們就不再有關系了。」


 


傅慎蕭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語氣多了幾分悽冷。


 


他說:


 


「語念,以前我真的不知道你……如果我知道你生病了,是絕對不會和你離婚的。」


 


我不想再提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


 


這些會讓我的腦袋很疼。


 


可傅慎蕭卻像偏偏不讓我如願。


 


他低頭捂住臉,自顧自地往下說:


 


「我、我隻是被鬼迷了心竅,一時犯了錯,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從學生時代一直到現在,你真的舍得嗎?」


 


我忽然出聲,問他:


 


「傅慎蕭,你愛我嗎?」


 


傅慎蕭突然愣住,一時沒有出聲。


 


反應過來後,他又不S心地過來拉住我的手,語氣慎重:


 


「語念,我愛你。」


 


我的目光落在我和他相連的手背上,很久沒有說話。


 


我想到了傅慎蕭向我求婚時對我說過的那些情意深重的話。


 


也想到了傅慎蕭結婚後為了我推掉不少應酬,隻是想回家給我做飯的事情。


 


剛結婚的時候,傅慎蕭手上總是明晃晃地帶著婚戒,不少因為他的身世和地位想靠上來的人都被他直白地拒絕了。


 


他說:


 


「家裡已經有傅夫人了。」


 


曾經有一次,是一個悶熱的夏天。


 


傅慎蕭有一場推脫不了的應酬,隻能和我說好要記得吃飯,他十點之前就會回來。


 


後來酒席結束,外面已經下起來大雨。


 


可席間的傅慎蕭先行起身。


 


不少和他相熟,在生意上有來往的合作伙伴,都勸道:


 


「傅總,外面的雨勢實在是太大了,現在出去也沒辦法看清路,不如等會再走吧。」


 


「是啊,這麼大的雨,外面路滑,大晚上的指不定有多危險,這可是要命的事啊。」


 


可不管是誰勸,傅慎蕭都沒有猶豫。


 


離開之前,他解釋道:


 


「夫人怕黑,我要回去陪她。」


 


席間的人都愣了下。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傅慎蕭已經走進了雨幕之中,身影消失不見。


 


後來,所有人都知道了傅家的太子爺,對自己的新婚妻子是真的放在心尖上的寵愛。


 


不顧雨天夜晚的危險也要開車回家,隻因為自己的妻子怕黑。


 


後來傅慎蕭回來時,我躺在沙發上已經昏昏欲睡。


 


他進門的時候,身上帶著些外面潮湿的雨意,進門就抱住了我。


 


我被冰冷的雨水激了一下,短暫地醒了過來,埋怨地說他:


 


「怎麼這麼大的雨也要回來,也不怕路上出事。」


 


而傅慎蕭隻是說:


 


「我答應你的,十點回來。」


 


那隻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夜晚。


 


在婚後,還有很多個比那個夜晚更讓人感動的日子。


 


可看著傅慎蕭拉著我的手,我卻隻能想到那個夜晚。


 


「傅慎蕭,你愛我嗎?」


 


我又低低重復了一遍。


 


可這次,我沒有等傅慎蕭回答,自己就回答了。


 


我說:


 


「你不愛我。


 


「你隻是愛過我。」


 


傅慎蕭愣在原地。


 


我面無表情地把手抽回來。


 


他不會知道,可我比誰都要清楚。


 


因為見過他愛我的樣子,所以更清楚他不愛我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傅慎蕭,你早就不愛我了,你隻是因為愧疚。


 


「所以,別作出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


 


傅慎蕭臉色一白。


 


27


 


回到江城的半個月裡。


 


傅慎蕭請來的醫療團隊盡心盡力,我的身體漸漸有所好轉。


 


雖然並不明顯,可總歸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夜裡發起熱來。


 


周明悅在我的強硬態度下,也回去工作了。


 


隻是她堅持每天下班後,還要來醫院裡看看我。


 


一直到陪我吃完晚飯才離開。


 


至於傅慎蕭,或許是因為我和他上次的交談最後以不歡而散結尾。


 


後來的他沒有再和我提過復合的事情。


 


隻是在面對我時,態度裡總是帶著一絲不自覺的謹慎和小心翼翼。


 


我自認為上次說的話已經很直白了。


 


至於傅慎蕭怎麼想的,已經和我沒有什麼關系。


 


至於我,連自己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都不知道。


 


一天早晨,醫生照常給我做完檢查,又接連驗了幾項指標。


 


幾個醫生出去低聲交談了兩句,隨即有一個走進來。


 


語氣帶著輕松和喜悅:


 


「盧小姐,這些天您身體恢復得很不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我們就可以進行骨髓移植手術。」


 


我動作一頓,盯著手上的幾個發青的針眼,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您說的是真的嗎?下個月就可以進行手術了嗎?」


 


醫生臉上帶著笑意,連聲說當然。


 


末了又添了句:


 


「按照您現在的身體狀況,手術成功的幾率相較之前是要大很多的。」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好消息。


 


可我心底總歸是對手術抱有一絲希望的。


 


傅慎蕭到病房的時候,我正在和周明悅湊在一起說著話。


 


周明悅也從醫生那裡得知了這個好消息,接連幾天加班的疲憊和怨氣都消散了不少。


 


或許是壓在胸口的一塊巨石被移開了。


 


病房裡少有地沒了壓抑和沉悶的空氣,而是一派輕松的氛圍。


 


我臉上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消散,就看到傅慎蕭走進來。


 


他風塵僕僕,身上還帶著外面帶進來的寒意。


 


臉上卻帶著怎麼都掩飾不住的笑意。


 


他輕聲開口:


 


「語念,醫生都跟我說了,你的身體這段時間恢復得很好,下個月就可以手術了。」


 


周明悅有意把傅慎蕭晾在一遍,沒理他,繼續拉著我說話。


 


我隻是瞥了他一眼,也沒有接話。


 


傅慎蕭一個在外面雷厲風行的京圈太子爺,在這裡卻處處遭受我和周明悅的冷落。


 


可他也不在意,甚至有些習以為常地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在沙發上處理起了公司的事務。


 


很快就到了晚飯時間,每天的晚飯菜單都是由醫生和傅慎蕭親自看過的。


 


然後由傅家專門的保姆準備好,按時按點送到病房。


 


隻不過平時都是備了三人份的。


 


但每次傅慎蕭想留下來的時候,周明悅滿臉都寫著不歡迎,所以傅慎蕭也不會自討沒趣。


 


總之傅慎蕭也從來不和我們一起吃晚飯。


 


但今天或許是心情太好。


 


當我開口留傅慎蕭下來一起吃飯的時候,周明悅甚至都沒有任何不滿。


 


反而是傅慎蕭有些受寵若驚。


 


有些猶豫。


 


但又像是怕我會反悔似的,很快又點了頭,喊了人進來送了晚飯。


 


為了照顧我這個生病的人需要忌口,每天的晚飯都是清淡無比。


 


按照我對傅慎蕭的了解,這頓飯肯定是不符合他胃口的。


 


但傅慎蕭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的不適,反而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席間時不時地給我夾菜。


 


「語念,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白灼蝦,多吃點,你現在太瘦了。」


 


我低頭沒吭聲,用筷子撥弄了幾下碗裡的那隻蝦,過了幾秒還是夾起來送進嘴裡了。


 


傅慎蕭見我的動作,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笑意。


 


又接連著給我夾了幾次菜。


 


我一直沒有說話,反而是周明悅看不下去,也如法炮制地開始往我碗裡開始夾菜。


 


一直到我碗裡滿滿當當,騰不出一點位置,傅慎蕭也沒有辦法再給我夾菜為止。


 


傅慎蕭才悻悻地收回了手。


 


我有些哭笑不得。


 


可一頓飯下來卻比平時裡多吃了不少。


 


28


 


在等待進行手術的這一個月內。


 


我和傅慎蕭的關系仿佛得到了緩和。


 


或許是因為那一頓飯,也或許是因為即將等待我的是一個未能可知的結果。


 


從離婚後,我和傅慎蕭的關系第一次變得這麼平和。


 


我開始像對待一個普通朋友對待他。


 


不冷淡也不熱切。


 


偶爾也能坐下來說幾句話。


 


仿佛之前那些處在我和他之間的龃龉都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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