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傅哥現在在我這,可忙得脫不開身呢。」


 


周明悅皺起眉,語氣也冷了起來。


 


「傅慎蕭的手機怎麼會在你那裡?湯知慧,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念念的情況很危險,你把手機給傅慎蕭。」


 


湯知慧卻不管不顧,脆生生地笑了兩聲。


 


仿佛周明悅說的話十分好笑。


「傅哥已經和盧語念那個賤人離婚了,她是S是活和傅哥有什麼關系,又和我有什麼關系。傅哥今天答應了要陪我和寶寶,他是不會回去的。」


 


她語氣陰狠:


 


「她最好今天就S在手術臺上,別成天想著怎麼勾引傅哥,早點S也省得礙了我和傅哥的婚宴。」


 


說罷,就嘟的一聲掛了電話。


 


周明悅氣得發瘋,罵了句「傻逼」。


 


再打過去卻顯示對方已經拉黑。


 


我有些費力地拍了拍周明悅的手背,幾乎是用氣聲在說話:


 


「別打了,悅悅……」


 


我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忍著喉嚨發痛。


 


「……有你在就夠了。」


 


周明悅看我一臉蒼白,虛弱得說不出來話。


 


一時心疼得又止不住地掉淚。


 


她抱著我說:


 


「沒事的。


 


「念念,有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進手術室前,我的意識已經很模糊了。


 


仿佛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似有所感。


 


我用盡力氣抓住身旁周明悅的手。


 


每說一句,胸口就更痛一分。


 


「……悅、悅悅,你要好好的,就、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


 


周明悅哭得眼前一片模糊,一邊搖頭一邊說著:「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


 


我吸了口氣,停了十幾秒,等身體的疼痛過去,才接著說下面的話。


 


「……我S後,帶我回家,我、我不想再見到傅慎蕭,別讓他髒了我的路。


 


「答應我,你要好好的,隻、隻是,我不能看到你穿婚紗的樣子了,悅悅……」


 


周圍的護士勸了好幾遍。


 


說手術的時間不能推遲,周明悅卻一邊哭著,一邊怎麼也不肯放開我的手。


 


最後是被幾個人勸著拉開的。


 


我閉上眼,眼角滑落一滴眼淚。


 


有難過,有心疼。


 


34


 


幾乎是沒有任何懸念的。


 


手術失敗了。


 


我病發得突然,給了所有人個措手不及。


 


醫生們臨時也有些慌亂,雖然提前作過準備,但還是有些來不及。


 


手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的各項指標就已經很危險了。


 


我意識不清地聽著周遭人在手術臺談論著我。


 


「病人情況很危險,血壓還在持續掉……


 


「這麼年輕真是可惜了……提前通知家屬吧……」


 


以前二十八年裡的發生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我腦海不停轉。


 


我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在生命的最後。


 


我留在腦海裡的,是小鎮海邊天空上飛過的海鷗。


 


是夏天傍晚繞過小巷,接我回家的媽媽。


 


是在國外的那場大雪,樓下站著的傅慎蕭。


 


是和我走在校園裡,笑容燦爛地和我說著未來的周明悅。


 


是我的青春,是我鮮活存在過的證據。


 


我感受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失去了溫度。


 


眼皮也不自覺地沉沉合上。


 


身體越來越輕。


 


仿佛輕盈到飛出了這間小小的手術室。


 


在半空中,看著下面的人,有的面孔熟悉,有的面孔陌生。


 


可無一不同,是在為我惋惜,為我難過。


 


我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前飛,繼續往前飛。


 


飛到天空的盡頭,有媽媽在向我招手。


 


有一盞溫暖的燈光為我而留。


 


【番外:傅慎蕭視角】


 


我一夜沒合眼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手術室裡推出來一個蓋著白布的人。


 


我顫抖著手,幾乎是半跪在地上。


 


才揭開了那張薄得仿佛風一吹就會飛走的白布。


 


露出的是那張我看過無數次的臉。


 


那張陪我走過不知道多少個日夜,我用指尖描摹過無數次的臉。


 


仿佛是支撐著自己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


 


我肩膀驟然卸下力氣,眼眶發熱,燙得我兜不住那眼淚。


 


語念的臉越來越模糊。


 


我越是著急去擦掉淚,可越是擦不幹淨。


 


像是夏季裡一場綿長無期的夜雨,雨水的潮湿順著臉頰,仿佛無孔不入,細細密密侵蝕我的四肢百骸。


 


走廊狹小幽暗,站著許多人。


 


我知道他們都在看,我也知道自己身為傅氏的掌權者不該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


 


眼淚是軟弱者的特權。


 


可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仿佛是跟著她S了。


 


我不知道明明前一天還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的人。


 


怎麼轉眼就了無生氣地躺在了病床上。


 


醫護人員說著S者為大,卻不敢上來攔我。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


 


直到一巴掌扇過來的時候,我才有些恍然地看向來人。


 


是語念的好朋友,周明悅。


 


她紅腫著眼睛,見我還是沒清醒的樣子。


 


又是一巴掌扇了過來。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


 


「傅慎蕭,你現在在這裡裝什麼深情,念念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


 


「和別的女人在床上鬼混的時候,你哪怕有一刻想過病床上的念念嗎?」


 


我垂著頭,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


 


是啊,為什麼。


 


為什麼我連語念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為什麼我沒有接到那一通電話。


 


是湯知慧那個女人……


 


我胸口一陣悶痛,站起身後,踉跄幾步。


 


我知道自己還不能倒下,起碼在為語念報仇之前。


 


送語念的那天,江城下了冬季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漫天風雪,不多時,就吹成了滿頭白發。


 


墓碑上語念的照片也沾上了白雪。


 


她的笑容還像是我們初相見的時候那樣。


 


內斂又帶著明豔。


 


我伸手一點一點擦去墓碑上的雪花。


 


忽然呼吸有些壓抑,我克制著自己的聲音不發抖。


 


我說:


 


「語念,我們這樣,是不是像一起白了頭。


 


「可你還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孩。」


 


可說到最後,我連基本的體面都維持不住,失去力氣般倒在了雪地裡。


 


我捂住眼睛,有些無措地想。


 


是我先背叛了我們之間的誓言。


 


我又怎麼配說和語念白頭的這些話。


 


我又怎麼配祈求語念的原諒。


 


語念的骨灰沒有留在江城。


 


周明悅應了語念的遺願,帶了語念的骨灰回了她老家的那個小鎮上。


 


我沒有去。


 


不是因為周明悅說我會髒了語念的輪回路。


 


而是怕我會忍不住,忍不住留下來她。


 


這是語念的唯一遺願。


 


我不能讓她不開心。


 


湯知慧找上門的時候,已經是我把自己關在家裡的第七天。


 


偌大的房子,是我和語念曾經的婚房。


 


湯知慧走進來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腳底的一個酒瓶。


 


她尖叫一聲。


 


我皺著眉質問她:


 


「誰讓你進來的。


 


「這裡是我和語念的家,別的女人進來,語念會不高興的。」


 


湯知慧見我這樣,心生不滿。


 


大喊著:


 


「盧語念那個女人已經S了多久了,你還要這樣頹廢多久?」


 


聽見S這個字,我難以抑制心頭的怒火。


 


指著門口讓湯知慧滾。


 


湯知慧哪裡能甘心, 踩著高跟鞋走過來就要把我拉起來。


 


她說:


 


「傅慎蕭, 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 到底還有沒有我們肚子裡的孩子。」


 


聽完她的話, 我忽然笑了。


 


重復了一遍。


 


「孩子……」


 


湯知慧有些心虛地往後退了半步。


 


我SS掐住她的下巴, 冷聲質問:


 


「別以為你背地裡幹的那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我不知道。


 


「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 你心裡比誰都要清楚,不是嗎?」


 


湯知慧臉色一變,像是被激怒。


 


她大吼:


 


「所以你要像S掉盧語念的孩子一樣也S掉我們的孩子嗎?」


 


我一愣:


 


「你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湯知慧喘了口氣:


 


「……那天,我聽見了你和傅老太太通電話。」


 


我很快就明白過來:


 


「是你告訴了語念?」


 


湯知慧變了臉色,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有些退縮著往後。


 


我看了她這副害怕的樣子, 忽然笑了一聲,說: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語念至S都不肯原諒我的原因。」


 


又問她:


 


「怕什麼?」


 


而後卻又突然變了臉色。


 


大手往下掐住她的脖子。


 


聲音陰沉:


 


「怕?你確實是該怕的,你偽造孕檢報告, 買通記者, 想用輿論逼著我娶你, 你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盤, 可惜……你配嗎?


 


「不過這些樁樁件件, 都不是你該S的原因, 你真正該S的原因, 是去惹語念不開心,要不是你,語念怎麼會不原諒我。要不是你偷偷溜進我的酒店,偷偷接了我的電話, 我又怎麼會、又怎麼會, 連語念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說著說著,我不由得想起語念S時的痛苦,下意識地加重了力氣。


 


眼看湯知慧的臉色由漲紅著又變成紫色。


 


直至瀕臨窒息前, 我才松開了手。


 


卻不是因為心軟。


 


而是因為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


 


我向她伸出手, 問她:


 


「你哪來的這枚戒指。」


 


湯知慧或許是真的被我剛才的樣子嚇到了。


 


臉上的淚都來不及擦,就慌亂摘下手上的戒指,小心翼翼地遞給我。


 


「是、是我一時鬼迷心竅, 從辦公室拿的。」


 


我接過,低頭打量戒指。


 


這枚戒指是當年我和語念結婚的時候,找人定制的。


 


她的這枚裡面刻著我的名字, 我的那枚裡面刻著她的名字。


 


當初語念生我的氣, 從公司樓上把戒指扔了下去。


 


後來我又命人去找了回來。


 


一直放在辦公室抽屜的最深處。


 


想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再歸還主人。


 


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拿走了。


 


或許語念知道戒指丟了,會生我的氣。


 


所以上次語念讓我找戒指, 我隻說是還沒有找到, 卻不敢說是丟了。


 


可現在, 這枚戒指再也沒了主人。


 


見我在盯著戒指出神, 湯知慧松了口氣,悄悄地往後退, 想偷偷離開。


 


卻不料一腳踩空在陽臺。


 


她尖叫一聲, 下意識地就抓住我。


 


我皺著眉想甩開這個瘋女人。


 


是S是活又和我有什麼關系。


 


人的求生欲作祟,湯知慧的力氣大得驚人。


 


我不料被她抓得更緊,慌亂中從高樓墜下。


 


失重的那幾秒,我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緊緊握著手中的戒指。


 


滿腦子都是當年的婚禮上。


 


語念聲音哽咽著, 卻真摯的那一句「我願意」。


 


生老病S,白首不離。


 


那年我們許諾了永遠。


 


是我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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