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看向我，眼神中是瘋狂流轉的恨意。

疾風中，他嘶聲問我：「我沒毀去和你的婚約，她永遠威脅不了你，你為何還要S她？！」

我沒回答他的話，隻是壓劍的力道加重，在他頸間劃出一道血痕。

我問他：「裴懿，你還識得自己的劍心嗎？」

裴懿一愣，面上現出幾分迷茫。

隻是隨後這份迷茫便被山下傳來的呼聲打破，那股熟悉的偏執與瘋狂又回到了他的眼中。

他是直接從峰上跳下去的，一路焦急，直到看見被師弟妹們救下的芊芊才終於緩和下來。

「阿懿……」芊芊半躺在雪地裡，聲音怯怯地喚他。

裴懿便直直衝了過去，將她緊擁在了懷中，他太害怕失去她了，所以到了此刻，連雙臂都在微微發顫。

「嘁，裝什麼，峰下就是寒潭，她一隻人魚跳下來便直接入水，什麼事都沒有……」有看不過去的師弟想要開口。

卻被我徑直打斷帶走。

「沒必要解釋，他聽不進去的。」我說著，看向抱著芊芊逐漸遠去的裴懿身影，他後心繚繞著的黑氣越發濃重，已然有要實質化的趨勢，攀著他的肩頭往前蔓去。

我的心中逐漸有了答案。

今日我來，也不過是為了確認一些事情罷了。

6

三日後，掌門出關。

裴懿去找掌門主持公道。

卻沒承想，我也去了。

見我來，裴懿面上一怔，隨即故作冷淡地移開視線。

「既然知錯，就去找芊芊道歉。」

「弟子流楓，請求解除與裴懿的婚約。」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裴懿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滿是不可置信地開口：「謝流楓，你屢次為難芊芊，不知錯便罷，如今還拿婚約做威脅。」

我沒理他，隻是看向掌門師尊，神色淡淡再俯首：「登仙自有機緣，弟子機緣不在姻緣，我要成仙，沒空與他糾纏。」

成仙幾字落地有聲，寂靜許久之後，我抬頭，看見掌門震驚的神色，他境界凝滯許久，此刻卻是面帶著喜色，想必有所感悟。

「罷了，即是孽債，放手未必不可。」

他同意銷去我與裴懿的婚約。

可裴懿卻是如遭重擊，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驚愕與憤怒。

「謝流楓，你敢！」他怒極反笑，眸底浸出偏執的紅，「今日姻緣一斷，日後你如何求我，我皆不會回頭了。」

聞言我隻是拂衣起身，長劍負在身後，我側過臉，對他說一句：「師兄請便。」

「好、好，你莫要後悔。」他怒極反笑，亦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身上越發濃重的黑氣，一寸寸腐蝕著他腹腔的元嬰。

我知道，後悔的人不會是我。

7

裴懿同芊芊在一起了。

人妖殊途，此事連掌門都覺得荒唐。

可無論他們如何懲戒裴懿，他都不松口，隻道是芊芊雖然為妖，卻有這世間至純的秉性，是最值得他愛之人。

為此掌門將他泡過寒潭，關過禁閉，甚至用靈鞭抽了他三百下，裴懿被打得重傷，奄奄一息時，依舊未改變心意。

他認定了芊芊，甚至公然放話，像我這樣眼中隻有自己的機緣而無大愛的俗物，比不上他芊芊的一根發絲。

這話一出，自然引得師弟妹們群情激憤。

裴懿為了芊芊墮落荒唐的這些時日，宗門的所有後生全是我在指點。

他們在修煉上得我恩情，為人上更是聽我指導：做人應當知恩圖報，白眼狼是這世界最值得唾棄的生物。

師弟妹們想將芊芊趕走替我出氣，被我按捺下來。

「修真界中，以實力為尊，若是人人詆毀，你便要同人人糾纏，長此以往，便是再有千年萬年，也難成大道。」

師弟妹們聽我的話，更加勤於修煉，個個發誓要超越裴懿這個昔日的大師兄，成為能夠緊追我身後之人。

他們都是好孩子。

是以在他們的忍讓下，裴懿至今未能看清他在宗門之中的處境。

他的言行越發乖張叛逆，一再觸及掌門底線。

終究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總不能真要了他的命。

掌門師尊拿他沒了辦法，最終選擇放任其而去。

裴懿開始光明正大帶著芊芊出入宗門各處。

有時候是在演武場，有時候是在藏書閣。

他與芊芊十指相扣，看著我們眾人，涼薄的眉宇間盡是陰鸷之氣。

我知道，在他看來，我們這群針對過芊芊且不知悔改之人，皆是他鄙薄之人。

他如今當著我們的面大張旗鼓對芊芊好，便是要向我們立威，讓我們明白，要像尊敬他這個大師兄一樣尊敬芊芊。

可他沉溺於與人魚的不倫之戀中，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宗門如今已經有多久沒有人喊過他大師兄了。

他們如今承認的隻有已經踏入化神境界的大師姐，和大師姐手中那柄劍。

裴懿不知道，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他的境界如今已經不是凝滯狀態了，他疏於修煉太久，如今已經退回了金丹。

沒過多久，便是又一年的大比之日。

裴懿站在掌門身前，理所應當地想要帶隊。

可當他聽見掌門念出帶隊人是大師姐謝流楓時，整個人都變了。

「憑什麼？」他冷聲提出抗議。

回應他的，隻有我架在他頸邊的長劍。

曾經的他與我實力相當，我們對打，沒有百招定不下來，可如今，我碾壓他兩個境界，動手時他甚至看不清我是如何出招，劍便已在他頸上。

「就憑現在的你在我眼中，不過是廢物，是蝼蟻。」

說完我收劍，越過他徑直離開，身旁的一眾弟子們也立刻跟隨著我一道離去。

偌大的演武堂，隻剩下他自己。

「阿懿，我來接你了~」人魚甜蜜的聲音響起，頭一回，裴懿看著芊芊那張明豔的臉，露出驚恐無措的表情。

8

裴懿終究意識到了，自己不知不覺間，在山門已經失盡了話語權。

他開始勤奮修煉，想要追上與我的差距。

可芊芊卻不允許他這樣做，她纏裴懿纏得更緊了，若是裴懿不理她，她便一個勁地哭鬧，問裴懿是不是要拋棄她了。

久而久之，裴懿根本抽不出精力，來補回他落下眾人的差距。

當我帶著一眾弟子在宗門大比上將其他對手按在地上摩擦，威信水漲船高時。

他同芊芊爆發了第一次激烈爭吵。

那素來被他捧在手心裡的人魚如今在他眼中也變得面目可憎了。

裴懿咒罵芊芊，罵她目光短淺，罵她貪戀一時之歡，胸無大志。

他如今修為倒退，從前那身庇體的真氣也消散大半。

失去光環的他，眉目猙獰，脖子粗紅，額角的青筋迸起，再沒了從前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據說，那日的芊芊看著這樣的裴懿呆愣了許久。

後來，人魚落下了淚來，砸在地上，一滴滴化作了珍珠。

她跟裴懿道歉，她說她並不知道裴懿在乎這些的。

她生長於秘境天地，從小所熟知的世界狹小又單純，裴懿是她所接觸到的第一個人類修士，在她的心中，從來以為能夠和心愛之人相守一生，便已然足夠了。

不知是芊芊這番話說動了裴懿，還是那一顆顆落下的淚珠子，終究還是砸在了裴懿的心上。

那一日的爭吵到了最終，依舊是以兩人重歸舊好為結局。

待我帶著在比試中大獲全勝的弟子們回歸時，兩人早已回歸了蜜裡調油的狀態。

裴懿依舊願意溫聲軟語哄著芊芊，隻是卻不願再帶著她現身人前。

當著眾人的面，他朝我放下話語挑戰，說護山大師姐的位置，我坐不穩，終有一日，人們念出的名字，依舊會是大師兄。

可私下無人時，他又總來偶遇我。

我不欲同他糾纏，他卻苦笑，隻道：「從前你就是這樣，眼中隻有修煉，沒有其他。

「同你在一起時，你便是分去給師弟妹們指導的精力都比分給我的多，謝流楓，你便是沒有心嗎？」

他這是後悔了的意思。

我沒接話，隻是看向不知何時悄悄出現在他身後的芊芊。

人魚偏執的視線落在裴懿身上，便如同淬了毒一般。

或許她也明白了裴懿的真面目，知道了她想要綁住裴懿，並不能隻靠著單純的神情和美麗的皮囊。

她還需要做出一些別的事。

至此，人魚從前那混沌未開化的眼中，除了愛，還多了一分恨。

她變得越來越像個人了，隻因她還學會了隱忍。

她不再一味霸佔著裴懿的時間，甚至會主動朝著從前她看不上的宗門弟子們釋放友好信號。

她本就生得美麗討喜，如今又刻意討好。

難免會有心軟的弟子被她打動。

隻是每每他們要動搖，就會有其他弟子在旁提醒。

提醒他們是誰日夜不休指點著他們修煉，是誰在外人欺負上門時將他們護在身後。

沒有人願意去當第二個叛徒，到最後，芊芊也沒能和宗門內的弟子們打成一片，隻能眼含著幽怨回到裴懿身邊。

「不日便要進行代行掌門選拔，我不過是叫你替我籠絡下人心都辦不成，你留在我身邊還有何用？」我聽見裴懿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他說，「從前謝流楓能幫我的事可不止一星半點，我怎會棄了她選上你。」

便是這句話刺激到了芊芊的神經，我看見人魚本來如同寶石般深藍的眼睛剎那變得血紅。

仍在氣頭上的裴懿沒有注意到她越發森冷的神情，還自顧自說著。

好一會兒，才聽見芊芊的聲音傳來：「阿懿，我還能幫你修煉，絕不比謝流楓差。」

裴懿聞言，登時喜出望外，隻忙著問她此話是否當真。

他而今妖氣纏身，感官早不似從前敏銳，事到如今，他甚至沒能聽出來，人魚聲調中的那絲詭異。

見狀，我將自己存在過的氣息徹底抹淨，就這樣隱著身形離開了星月潭。

9

我對師弟妹們的教導越發嚴格起來，且給他們下了明令，要他們遠離裴懿和芊芊，專心修行，莫管旁事。

師弟妹們聽話又爭氣，一門心思全用在了精進上。

至此我們不是在秘境闖機緣修煉，便是下手斬妖除魔。

眾人道心穩固，對我越發信服。

在我們修煉的時候，裴懿也在修煉。

不知芊芊為他提供的幫助究竟是什麼，裴懿幾乎是完全從眾人眼前消失了，他整日在洞府中閉關，連帶著，芊芊也很少再在人前出現。

又過了些時日，掌門將我們眾人召齊。

他境界停滯已久，卻在上一次為我解除與裴懿的婚約時隱約悟道，如今突破在即，已完全再無心力去處理宗門之中的事宜。

這次他召我們前來，便是要在眾多弟子中選出一個代行掌門，正式接過管理宗門的權力，待日後無論是他歷劫成功或是隕落，此人都會立刻接任下一任掌門。

很久之前，我們便知道終有這一日，是以很早前就在做準備了。

隻是當初備受看好的人是裴懿，他是掌門的親傳弟子，是受所有師弟師妹們崇拜的宗門大師兄，是所有人心中篤信的新一代天驕。

況且，他的榮光上還有著我這樣一位與他實力相當的未婚妻作為點綴。

是了，點綴，在這修真世界中，女子成仙者極少。

雖說信奉實力為尊的法則，但無論大小宗門，在面對天資相當的弟子時，整體資源還是會傾向於男修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