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聽聞這位花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生得一副黃鶯嗓,腔調婉轉唱進了我爹心頭去。
據說,我爹是她的第一位恩客。
還是熟悉的配方,年近四十的我爹,將年僅十八芳華的花魁嫵鳳帶到我娘面前,當天便抬成美妾。
鳳姨娘確實美,她不似醉蝶那般怯懦恭謙,身段更是婀娜柔軟,一雙鳳眸眼波流轉間說不盡的嫵媚風情。
她一進門,我便看花了眼,忍不住偷偷地拽了拽娘親的衣角,以為宅中又要有一個能陪伴娘親的人了。
可我顯然想多了,新來的姨娘本就性格潑辣,像一匹不羈地野馬,加上她是府中新寵恃寵而驕。
今天將熱茶潑到醉蝶的臉上嘲諷她:「同是青樓女子,怎的你就混成這樣?」
明天又將我爹新賞的簪子顯擺到我娘面前假意孝敬我娘,然後捂嘴憨笑。
「哎呀瞧妹妹這記性,都忘記夫人已是半老徐娘了,怎能配得上這豔紅的顏色。」
半老徐娘?我娘明明如高潔荷花清冷俊俏,況且如今她才剛滿三十!
她還經常滿眼嫌棄地戳我臉頰,留下一句:「幹把瘦的醜孩子」。
當真討厭得很!
她入府不過半年,就因刁蠻任性攪得府中風波不斷。
我爹本就喜歡她這桀骜不馴的性子,鮮活熱烈的血液用以澆灌他貧瘠的靈魂。
再加上嫵鳳是自己贖身,自帶小金庫嫁入我家。
我爹靠著她,連給權貴們送的禮都提升兩個檔次,所以更加默許她的行為。
可我娘和醉蝶似乎沒那麼討厭她,稱她隻是一個即將破敗在這府中,凋零在下一個冬日裡,可憐的花骨朵。
7.
變故總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再次降臨。
我娘即便在鳳姨娘施壓和刁難下,依舊精心照看醉蝶,她甚至比剛入府時還要珠圓玉潤。
大夫說,醉蝶這胎賣相穩健,生出來的孩子將會健康強壯。
我娘笑著流眼淚拍著醉蝶手背,醉蝶亦是沉浸在即將為人母的喜悅中。
鳳姨娘看著我娘和醉蝶親昵的關系,不自覺撫上肚子酸裡酸氣得鼻孔哼氣。
醉蝶生下孩子的那晚,我娘和穩婆在房裡忙活了一夜。
我因為年紀小,被趕去廂房睡覺,迷迷糊糊間隻聽見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劃破夜空。
丫鬟們高喊著:「是個男嬰」。
我蹬著短腿衝進醉蝶房間,迫不及待要看弟弟。
醉蝶溫柔地將我胡亂揮舞的手輕輕貼在弟弟臉上。
「盼兒,姨娘給你生了個弟弟,將來他就能保護我們盼兒啦。」
房內一片喜悅,我爹此時闖入臉上卻沒有一絲初為人父的喜悅,反而陰沉得可怕。
醉蝶滿臉堆笑,想抱起孩子給我爹看。
我爹隻冷冷地吐出幾個字:「扔進糞池,溺S。」
「什麼?」我娘和醉蝶驚呼,就連湊熱鬧的鳳姨娘都呆愣住。
醉蝶臉色慘白:「老爺,您……您說什麼?為什麼要……為什麼要溺S他?」
我爹眼中閃現厭惡:「一個下賤胚生的低賤貨,也配當我的長子?傳出去隻會髒了我的名聲!」
他命人強行搶過弟弟,便要丟進府內糞池。
醉蝶和我娘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拼命磕頭祈求也無力回天。
我娘憤怒地撞倒我爹,SS咬住他大腿,這舉動惹怒他。
他便以忤逆家主罪名,將我娘打致昏厥,她背部被打成血肉模糊,昏S前SS盯著弟弟被抱走的方向。
我眼睜睜地看著醉蝶嘔出一口鮮血,被強壯地婆子們按在地上踢打。
又眼睜睜看著弟弟被無情地投入糞池,沒一會便止住了哭聲……
如果不是鳳姨娘將渾身顫抖想要拿小刀S人的我SS按在懷中,我此刻恐怕也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她捂住我的嘴防止我叫喊出聲,哪怕我把她咬的鮮血淋漓也不肯松手。
8.
弟弟S了,我爹便不再桎梏醉蝶。
她沒了阻攔,一個猛子跳進糞池想去陪弟弟。
是鳳姨娘手疾眼快將醉蝶和弟弟的屍身撈了上來,她嘴上怒罵著惡心,眼角卻悄然淌下一串淚珠隱匿在夜色裡。
我爹嫌醉蝶髒汙,竟命人將她剝幹淨放在鹽水桶裡泡著「去晦」。
若不是我娘中途醒來,醉蝶怕是真活不到第二天。
醉蝶抱著已經被洗幹淨的弟弟呆滯了一天一夜,我娘也給弟弟扎搖籃一天一夜。
我永遠記得那日情景,夕陽透過窗棂灑在醉蝶身上,給她鍍上一層金邊。
她抱著已經入睡的弟弟,哼著家鄉小調。
在弟弟小小的世界中,隻剩下搖籃晃動的畫面,和越來越模糊的溫暖歌聲。
我娘在這歌聲中眼神越發堅定,她語氣淡淡地說。
「不如,我們一起S了夫君吧。」
良久,呆滯地醉蝶終於泄了氣,她癱靠在我娘懷中、絕望痛哭……
既然無人能將我們從這無盡的深淵中解救出來,那我們、便鑿船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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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那一晚,我娘和醉蝶整夜未出房門,她們之間沒有言語,卻有一種無聲的默契在流淌,像兩株在風雨中互相依偎的藤蔓。
我蜷縮在廂房角落,聽著窗外風聲嗚咽,像極了弟弟臨S前的哭聲。
我爹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即便他SS了自己的親兒子,也依舊花天酒地投身於他的「官僚事業」。
但我發現娘和醉蝶變得不同了。
醉蝶的眼中不再一片S寂,而變得眼神堅毅,個性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柔弱自輕。
我娘不再整日哀愁,她開始跟著醉蝶學聲樂舞蹈,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我從未見過的風情。
她不再用淡漠的態度面對我爹的靠近,變得溫柔多情,體貼入微,還主動提及給我爹納妾。
我爹對此欣喜若狂,對我娘仿佛回到了新婚宴爾時的狂熱,他開始頻繁出入我娘的房間,連嫵鳳那裡都少去了。
而嫵鳳也在悄然發生改變,也許是親眼見證了我爹的無情,她褪去了以往的張揚跋扈,行事開始低調,變得沉默寡言。
她開始有意無意來我娘院子裡闲逛,語氣中少了很多尖酸刻薄。
然而,也許是嫵鳳失去了自己的個性,我爹開始對她日漸冷淡。
一次。嫵鳳在宴客時不小心闖入大廳,我爹竟當著眾賓客的面,扒了她上衣,毫不留情地抽了她十鞭子。
斥責她不懂規矩,一個低賤妾室竟然敢出現在賓堂。說她果然是青樓女子做派,就喜歡當著男人的面風騷,丟了他的臉面,並關柴房斷食斷水。
從柴房出來後,嫵鳳整個人都變了。她看到醉蝶在院子裡教我娘唱歌,駐足了很久,然後奪過醉蝶手中的舞扇輕聲說道:「你教得不對。」
從那天起,嫵鳳開始每日教我娘唱歌,並為她精心打扮。
她巧手妝點,將我娘的美麗發揮到極致,我爹的新鮮感與日俱增,對娘的寵愛更甚從前。
10.
因為嫵鳳的幫助,我娘和我爹關系更加蜜裡調油,我爹逐漸沉淪在我娘編制的溫柔鄉中,他開始將一些家政權和財政權交由我娘處理。
於是,我娘和醉蝶每日早出晚歸去城外的寺廟布施,為我爹祈福。市井間開始流傳我爹娶了個賢良柔善妻子的佳話。
「稱贊」我娘不僅貌美如花,還一心以夫為綱。
我爹聽著這些溢美之詞,更加得意,終於將所有的財權都交給了我娘打理。
夜晚,我娘和醉蝶在昏暗的燈光下,仔細翻閱著賬簿,一筆一筆地核對著。
「他一個九品小官,竟有這麼多錢財往來?」醉蝶秀眉微蹙,語氣疑惑。
我娘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這些都是他私相授受,貪汙受賄得來的不義之財。」
「你當他成日攀附那些所謂的權貴是為何?」
「感謝他把擊垮能夠他的機會……親自送到我手裡!」
然而,機會總是伴隨著新的悲劇一同降臨。
一日深夜,我爹醉醺醺地回府,行為舉止比往日更加暴躁。在我娘的攻勢下,他含糊不清地說著原因。
「今日真是晦氣極了!爺的心情正高漲之時,那賤女人竟敢咽氣了!」
在我娘的追問下才得知,他在青樓裡將一個女子玩弄致S……
「一個…一個病秧子…年紀那麼大…還…還一身的病…」
「不小心…就…就玩S了。夫人,你今日可得幫我好好去去晦氣,一個低賤女子S在我旁邊實在太令人作嘔了。」
他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悔意,埋怨著那個被他玩弄致S的女人是罪魁禍首。
我娘那一晚SS攥緊手中的腰帶,直到鮮血滴落在床沿,她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勒S我爹的欲望。
三天後,嫵鳳突然像變了個人。
在所有人未曾注意的時候,我偷瞄到她看向我爹的眼中藏著一閃而過的怨恨,她似是不受控制地開始觸犯我爹的逆鱗。
終於,在某次房事之中,嫵鳳不小心咬傷了我爹的命根之處。
我爹勃然大怒,拔光了嫵鳳所有的牙齒,然後讓她用更加特殊的方式贖罪。
我爹說,這叫「肉梳子」。他早就想玩玩了,就是不舍嫵鳳嫵媚貌美的長相。
很快,嫵鳳也來到了我娘房中,她眼神空洞,似是行屍走肉。
「我知道…你們……要做什麼…」
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眼神卻異常堅定。
我娘和醉蝶對視一眼,眼中持有警惕。
嫵鳳形如枯槁,突然跪下。嘴唇因為沒了牙齒而有些凹陷,含糊不清地漏風。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眼神變得異常堅定。
「讓我…加入…」
我娘一開始眉頭緊鎖,並不承認,直到嫵鳳緩慢而又有力地告訴我娘她的決心。
原來,我爹玩弄致S的女人跟嫵鳳在同一個青樓,曾經為嫵鳳擋下一個極其喜愛折磨人的恩客,之後那位女子便身體虛弱終日疾病纏身。
嫵鳳為了她開始接受自己的命運,隻有自己在青樓站穩腳跟,才能償還她的恩情。
我娘擁住嫵鳳,像安撫孩童般拍著她的背,漸漸止住了嫵鳳的哭聲。
「他輕視女子,卻又玩弄女子,草菅人命!」
「他奪走我們的希望和親人,讓我們活在絕望之中!」
「既然他如此看不起我們,那就讓他體驗一遭被最輕視之人打入地獄的下場。」
我娘將嫵鳳和醉蝶的手疊放在一起,溫柔地看著她們。
「不要怕,青樓女子亦有最獨特的武器。」
「我們一起……讓他血債血還。」
我娘的聲音冰冷,帶著刻骨的恨意。
她們三人,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長大後的我才明白,那根線、名為同病相憐的絕望,以及破釜沉舟的決絕。
11.
我娘稱為利器的手段,名為窺秘。
正是因為男人們輕視青樓女子,在酒醉正濃時,才會無意說出一些秘密。
而青樓女子無數,男人們又怎知,這些女人其實很齊心團結呢?
從這天開始,嫵鳳每次偷偷出府回來,都會帶回一些消息,這些消息如同蛛絲密布般,逐漸織成一張巨大的網。
例如:「他當年驚豔四座的文章,似乎是抄襲一位貧寒同窗的。而那位同窗,科考那年,因為醉酒跌入湖中…但很快這件事就無人再提了。」
例如:「他大把的時間進出知府府邸,購買的多數禮物也都送進了知府家中。」
再例如:「知府有個小女兒,年僅九歲,視為掌上明珠…」
這個掌上明珠我娘她們認識,她是一朵被毒液澆灌而潰爛的鈴蘭,整株都滲透著毒汁。
一次在街上,就因為醉蝶不小心踩了她一腳,這位「小公主」就當街辱罵醉蝶,得知她是青樓出身後更是言語譏諷。
說她是人人皆可踐踏的卑賤之身,竟敢觸碰她嬌貴的身體,於是強制醉蝶趴在地上將她的鞋舔幹淨。
「好啊,小蝶。如今我們就,新仇舊恨一起算吧。」
「已經從根部壞透的花卉,就要將它狠狠地修剪一番才能繼續生長。」
我娘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一下,一下,如同敲響了我爹的喪鍾。
她們三人將這些零碎的信息串聯起來,一個大膽的計劃逐漸成型。
12.
我娘加重布施頻率,並讓醉蝶借機離開,暗中搜集證據。
醉蝶聰慧,她還未贖身時便同許多姐妹交好,這使得那些曾欠下她人情的姐妹們紛紛利用恩客來幫助她。
半月後,嫵鳳再次帶回重要信息:皇帝的姐姐,大長公主,要來我娘布施的寺廟禮佛。
這位大長公主,曾經和親蠻荒部落,老首領S後,她又接連嫁給首領的兒子和兄弟。等部落被收復後,皇帝接回大長公主,默許她開設女堂,救濟許多風塵女子的行為。
我娘知道,機會來了。
秋高雁南飛的一日,我娘身受重傷渾身是血,而醉蝶也摔斷了一條腿。她們二人皆被抬進長公主的住所調養。
原來,長公主在寺廟時遭遇刺S,刺客正是蠻荒部落的餘黨。是我娘和醉蝶舍命保護,大長公主才幸免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