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當了十年舉人,我娘熬花了眼給他攢錢買官。
他卻拿這筆錢贖身青樓女子當美人盂。
次年,他中了進士終於謀得官差。
為了慶祝,他又將青樓花魁接回家當「肉梳子」。
姨娘懷孕,他嫌長子出身卑賤便叫人扔進糞池淹S。
我娘看著幾個憔悴的女人淡淡說道。
「不如,我們一起S了夫君吧。」
1.
我叫盼兒,沒有大名,出生的時候我爹惋惜作詩。
「繡樓倚窗盼,盼兒早降臨。金榜題名時,父子共承歡。」
於是我就叫盼兒。
我出生不足月,他就帶回來一個女人名醉蝶,是個青樓女子。
我娘目眦欲裂紅著眼眶問他:「夫君,我辛苦攢下的銀兩是為了讓你籌謀一個官職,你怎能拿去給青樓女子贖身!」
我爹不滿我娘當著新歡博他的面子,語氣冷漠。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官場之道,我自有安排。」
「再者說,身為我妻,你自是應當主動承擔填補家用的責任,那有質問一家之主錢財去處之理!」
他牽著怯生生地醉蝶,讓她跪拜主母。
「你放心,我絕不納青樓女子為妾,這是我給你找的家姬,專門伺候我們夫妻二人的。」
我娘原本心生怨言,在聽到我爹如此說後,情緒中不自覺添上一抹憐憫看向醉蝶。
雖說妾的地位已經足夠低賤,但家姬甚至連妾室和丫鬟都可隨意欺辱。
隻要頂著這個稱謂,便此生注定隻能是主人手中的玩意兒,人人皆可踐踏的物件。
醉蝶長相並不出眾,勉強稱為清秀,但豐乳肥臀的身材配上她低眉順眼,謙卑恭順的姿態,反倒生出一番風情。
她恭敬地給我娘磕頭,承諾生S都為奴為婢,發誓不敢僭越主母,忤逆家主。
可我娘還是被氣病了。
2.
我爹年逾三十有五,在舉人這個位置上坐了十年都不曾為官,為了維持他的體面,我娘掏光了本就不多的嫁妝。
見我爹終日萎靡,她便熬花了雙眼做繡活給他攢錢買官,我就是在她終日勞累之下早產的。
我爹得了醉蝶終日沉淪在溫柔鄉,哪裡還顧得上病榻上的我娘。
不出幾日我便斷了奶,餓得號啕大哭,哭久了也就沒了力氣。
我娘急得滿頭大汗,但她纏綿病榻根本無暇照料我。
沒有母家傍身,家中老爺又得新歡對主母不聞不問,下人們也心生怠慢,乳娘就時常以「今日奶水渾濁」為由偷懶憨睡。
是醉蝶聽到了我的哭聲,敲開了我娘房門。
我娘不願理她,態度冷淡漠視,手忙腳亂地哄著我。
在醉蝶旁敲側擊下,這才得知主母和嫡女竟因自己而遭此待遇。
她跪在我娘面前,伸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後轉身離開朝廚房跑去。
醉蝶自進府就始終奴顏婢膝之態,即便身有寵愛也不敢行為張揚半分。
聽說那日,她竟抓花了專門負責我飲食丫鬟的臉。
那丫鬟有著兩分姿色,宅中早傳出她與我爹眉目傳情,如今抓花了她的臉。她狗急跳牆,在小廚房當著眾多下人的面辱罵醉蝶。
「我即便是個奴婢,也是清清白白的出身。」
「你不過是窯子出身的髒東西,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被老爺玩爛就會丟掉的賤貨竟敢抓花我的臉。」
「下賤胚子出身手段就是髒,我呸!」
醉蝶沒有反駁,翻出被丫鬟昧下的牛乳,為了熬煮足夠的量,她一聲不吭聽丫鬟罵了她一炷香。
3.
等醉蝶端著熱乎乎的牛乳遞給我娘時,我才聽到醉蝶的聲音如天邊細細地雲彩,似綿密溫和地糖漿絲絲湧入我心頭。
「奴婢給大姐兒熱了牛乳,這就伺候大姐兒吃食。」
宅子不大,有點風吹草動很快便人人皆知。
我娘眼神復雜看著她,卻也沒阻止醉蝶生疏地喂我吃牛乳的行為。
當天我爹回來,雖然不喜醉蝶刮花丫鬟的臉,但在醉蝶低眉順眼地認錯後,他也沒再說什麼。
醉蝶自那日後,便日日來我娘房中親自照料,不僅我娘的身子日漸好轉,就連我的牛乳都變得格外香甜!
「芳齋鋪的牛乳吃食不是我們家能日日消費起的,你倒不必成日給盼兒送來這麼金貴的牛乳。」
我娘淡漠地說完,醉蝶立刻慌張想要跪下,連忙解釋。
「奴婢萬不敢用賬上的錢,這是老爺賞給奴婢的體恤錢,奴心生感恩,便回報給大姐兒了。」
「大姐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合該吃些好的滋補,夫人請寬恕奴婢自作主張。」
我娘深深看了她一眼,嘆氣道。
「怪我不爭氣,害得盼兒月子裡便體虛瘦弱,如今還沒辦法讓她吃飽飯……」
「老爺賞你點錢不容易……你得多為自己日後做打算,以後不要再如此浪費錢了。」
醉蝶笑著搖了搖頭。
「家主是主宰命運的天,主母是遮風避雨的傘,奴婢自進府便將敬主母,忠家主這幾個字刻在骨子裡。」
「這都是奴婢作為家姬應該做的。」
我娘被醉蝶照料的身體強壯許多,平日裡她不舍得買的藥材,如今都是醉蝶自掏腰包親自煎藥。
娘看著醉蝶簡樸發舊的衣衫,她久不言語抱著我搖啊搖。
「小蝶,你來抱抱盼兒吧,這孩子很喜歡你。」
醉蝶聞言驚惶失措,下意識欲要跪下。
「夫人使不得!」
「奴婢身份卑微,怎敢僭越主母的嫡女……」
我娘好像翻了個白眼,然後強行把我塞進醉蝶懷裡。
我咯咯笑著,攥住醉蝶的拇指安撫她。
她愣了許久,臉上浮現娘親經常出現的表情。
憐愛、溫柔、像是看著什麼珍寶。
她將一枚帶著體溫的護身符小心翼翼放在我胸口。
「這是我幾年前得到機遇,一步一叩頭求來的護身符,如果夫人不嫌棄,我將她獻給大姐兒,保佑我們大姐兒一生順遂,平安美滿。」
「這麼珍貴的東西,怎麼不留給你將來的孩兒?」
醉蝶搖搖頭脫口而出:「奴婢的孩子怎配得上這麼好的東西。」
襁褓裡的我聽不出醉蝶言語裡的惆悵,隻想著以後隻要有娘親和醉蝶陪伴就是最美滿的人生。
可我沒想到,宅院裡的幸福就像被風化地糖殼,經不得一點風霜席卷便支離破碎。
4.
醉蝶在我滿周歲那年失寵了。
原本我娘將精湛地繡活手藝傳給醉蝶,她們二人彼此做伴,挑燈繡品維持家用,日子也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著。
可我爹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膩了醉蝶,讓她變成了真真正正的家姬。
他終日在外攀交權貴,企圖靠此路來扶搖直上。實則他就是權貴們內心輕視的跟班,負責當花天酒地的冤大頭。
而他嫌棄我娘和醉蝶出繡品的速度抵不過他花錢的速度,便整日醉醺醺用「家法懲戒」。
他不敢輕易處罰主母,便把一身怨氣發泄在醉蝶身上。
心情稍有不順,他便將醉蝶捆在牆柱上,滾了辣椒水地鞭子毫不留情往她身上抽。
我爹每次跟那些權貴新學了「花樣兒」,便迫不及待讓醉蝶陪他「作樂」。
寒冬臘月,滴水成冰。
我爹把熟睡的我和娘拉到院中,興致勃勃地讓我們觀看醉蝶表演「飛雪紅梅」。
我窩在娘親懷裡,正想著何為飛雪紅梅時,抬頭便看見娘親臉色蒼白望著醉蝶的方向,眼中滿是悲涼。
醉蝶臉頰被凍得通紅,嘴唇毫無血色,她站在一堆熊熊燃燒的炭火邊解開自己的衣衫,一件,一件,直到露出白皙的肌膚。
她踩著生硬的步伐,繞著不斷添加柴木越生越旺地炭火起舞。
熱浪不斷襲來,炭火的光芒映照在她身上,將她皮膚炙烤地逐漸通紅,可她不敢停下隻能隨著樂聲加快舞步。
就像一朵在火焰中盛開的、跳動的紅梅……
在烈火旁將自己赤身烤至滾燙,腳掌潰爛鮮血滿地,然後再用炙熱的身子將主人抱在懷中,讓主人借此取暖。
這便是「飛雪紅梅」。
我爹語氣裡滿是輕蔑和戲謔,但又極其享受此情此景。
「夫人你看,低賤之人跳上這樣的舞蹈,也顯得賞心悅目了。」
「這騷婦唯一的好身材,倒是沒讓這支舞蹈遜色。」
我娘緊緊地摟著我,她的指甲深陷我肉中都渾然不知。
我不知是肉疼還是心疼,放聲大哭。
娘跪在院中阻止我爹觀看舞蹈,磕頭直至滲血求他放過醉蝶。
而我爹卻嫌我娘煞風景,扒了我娘裹褲當眾責打她三十大板。
醉蝶連滾帶爬抓著我爹褲腳求饒:「使不得使不得,夫人她是主母啊!怎能當眾受此折辱!」
「奴婢是您的狗,是您隨意可以折辱的玩意兒,今晚奴會讓您滿意的,隻求您不要懲罰夫人。」
我娘嘴唇哆嗦著讓醉蝶閉嘴,她第一次反抗我爹,詛咒我爹下地獄。
我爹抄起花瓶就要砸向我娘的腦袋,是醉蝶護住我娘生生挨下一擊。
她泣不成聲擁住我娘:「奴的賤命一條,不值得使您和家主心生嫌隙啊!」
那一晚,我不知醉蝶是如何讓我爹息怒的,我娘隻被關柴房斷食三天就被放出來了。
我忘記了哭聲,看著我爹擁住醉蝶進入臥房,看著她赤裸的背影隱進黑夜中,我的心中不禁充滿疑惑。
這世間,為何會有如此深重的苦難?
而這苦難,又何時才能望到盡頭?
5.
我娘瘦了,終日食不下咽,醉蝶著急也跟著瘦了。
她的身材不再那麼豐盈,這唯一的「本錢」也在我爹那失效,便隻能做更加低賤的行為來討好他。
比如,成為美人盂。
每晚我娘都會給她熬煮一碗金銀花漱口,醉蝶也變著法兒給我娘做吃食哄她吃下。
她說:「既然天塌了,那傘就不能破。姐姐你要撐下去,妹妹會一直當您的持傘人。」
不知何時她們從奴婢夫人的稱呼,變成了姐姐與妹妹。
我娘問不出醉蝶原本的名字,她說自己從有記憶起便在那脂粉之的藝名醉蝶。
我娘有名字,叫婁成君,可我娘卻一點都不喜歡。
娘親母家是個破落戶,外祖父期望他婁家君子個個能有成就,便將希望寄託在我娘身上。
外祖父相中當時還是秀才的我爹,咬牙掏出最後家底把我娘嫁給他。
我爹倒也爭氣,次年便考上了舉人。
外祖父跟著沾光,年高七十也要納妾,生生氣S了我外祖母。
我娘左手抱著我,右臂環著醉蝶低聲訴說著曾經的我爹也是玉樹之姿,壯志凌雲的君子。
她說,我爹是個浪漫至情之人,也曾對她做過許多令城中女子豔羨的風花雪月之事。
也曾立下「君君,此生我若負你必遭天譴。」的誓言。
可爹爹十年如一日在舉人位置上終不得官,他開始變了。
此君便不再是君……
我娘和醉蝶相擁哭泣,我伸出瘦到貼骨的小短手想給娘親擦眼淚,也想摸一摸醉蝶的臉。
可她們哭得太沉浸顧不上我!我努力伸直了手也夠不到她們!
可那時我想明白了,我爹在她們心中親手種下的刺,如今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根除了。
6.
在我三歲這年,醉蝶懷孕了!
我娘欣喜若狂,摸著我腦袋說:「盼兒終於要有弟弟了。」
可我爹並不上心,我娘隻能掏出最後私藏的嫁妝親自照看醉蝶,不讓她也走上早產之路。並想方設法逼我爹將醉蝶抬成妾。
就在這一年,我爹在考場上所做文章驚豔四座,終於考上了進士!
他終於成為一名光宗耀祖的----九品芝麻官。
官雖小,但也足夠在所在城市引起轟動,一時間送禮攀交的人絡繹不絕。
我爹一高興,將青樓花魁贖回家當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