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一歲生日，我們給她慶生。

插蠟燭時，婆婆在我插了一根後，又插了九根。

我不解，問婆婆插那麼多幹嘛。

婆婆含糊其詞。

「十根……十全十美嘛……」

我照例拍照記錄，發到親子賬號上。

才發出，一條評論引起了我的注意：

【當親媽的咒自己一歲的女兒S，瘋了吧！】

1、

我要放下手機點蠟燭的手一僵，眉頭皺起。

現在的網友真是離譜。

正常的慶生文案，配圖是女兒的笑和蛋糕。

這居然能聯想到我咒自己的親生女兒。

太離譜了！

捏著手機，我就要將那評論刪除。

但才有動作，新的回復彈了出來：

【這麼美好的一幕居然能想到詛咒，你心別太髒！】

幾乎是立刻，一開始說咒的樓主回復了：

【小孩子的生日蠟燭，幾歲就插幾根。】

【或者不按歲，就在最中間插一根示意一下就行。】

【從來沒有一歲插十根蠟燭的。】

【蠟燭往多了插，這就是強行漲歲數，盼自己的女兒早點S！】

反駁的回復發了個冷笑的表情：

【老封建，什麼東西都能做文章！】

那樓主回復：

【笑S了，那你有種在家裡老人大壽的時候，蠟燭往多了插。】

【家裡人要是問起，你就說你在祝老人家長壽，你敢不敢！】

樓主和反駁的回復應該都是正候在這貼子裡的。

所以他們都能秒回。

但當樓主發完老人大壽的舉例後，反駁停了。

連帶著旁觀，一開始不站樓主的我也愣了一下。

我們這，沒蠟燭往多了插是禁忌的說法。

但也沒有大壽上，蠟燭往多了插的做法！

從來都沒有！

高壽的老人沒有。

那年紀尚小的嬰孩……

我抬頭，看向多插了九根蠟燭的婆婆。

她此刻正抱臂坐得離蛋糕遠遠的。

她臉色沉沉，目光落在那十根蠟燭上。

十全十美……

我再看一眼手機屏幕。

「十根蠟燭太多了，不是很好看。」

「還是插一根好了，好看又合歲數。」

說著，我就要拔掉多餘的蠟燭。

可才有動作，婆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快速地靠過來，她一把拍開我的手。

「十根好，十根比一根好。」

「別動了，就這樣吧。」

多插蠟燭時的主動，剛才遠遠坐著時的臉色沉沉，此刻的快速阻攔。

我的心沉了下去，調轉手機屏幕，把評論區亮給婆婆。

「十根蠟燭真的是十全十美的意思嗎！」

「你攔著我，一定要十根蠟燭，真的是在祝願寶寶嗎！」

我突然地發問，婆婆本能的開口。

「你這是什麼意思，那當然是了……」

但才說到一半，她看清手機屏幕上的評論了，一下頓住。

那原本篤定的眼神也變得左右躲閃。

我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渾身霎時控制不住地顫抖。

是真的！

上前一步捂住女兒的耳朵，我SS瞪著婆婆，怒吼。

「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是你的親孫女！」

「她才一歲！」

「你居然咒她！你還有沒有人性！」

婆婆眼神躲閃，腳步往後，想退。

可才退出一步，她的動作停住了。

目光盯在我捂著女兒耳朵的雙手上，陰沉。

臉上那慌張，在陰沉的目光中，點點消失。

婆婆指著我捂著女兒耳朵的手，毫無悔意，憤怒開口。

「我就是要咒她S怎麼了！我就看不慣你這麼護著她怎麼了！」

2、

「又是食譜又是定時檢查，買一大堆營養品，忤逆我之前還捂她的耳朵，生怕她聽到……」

「一個早產又難產的S丫頭片子，她早就該S了，她根本不配被這麼護著！」

「我耐心給了你一年時間，讓你養S她！」

「可你非但沒有養S她、放棄她，去好好給我生孫子，你還把她越養越好！」

「不行！」

婆婆吼了起來。

「我忍了一年了，不行！我們李家不能絕後！我們李家一定要有男丁！」

「你不好好給我生孫子，你還寵著這賠錢貨，那這賠錢貨就該S！」

一股深深的寒意從脊梁骨升起，凍得我不住戰慄。

結婚時，婆婆說生男生女都一樣，別跟別的小年輕一樣不生就行；

懷孕時，婆婆說男女都喜歡，都是她的手心肉，她都會好好寵著；

女兒艱難出院時，婆婆滿臉心疼，說老天沒眼，讓她的乖孫女遭罪了。

一幕幕，真情實感，毫無破綻！

可不是！

丁點都不是！

她用完美的演技藏住了重男輕女的心，掩住了盼我女兒S的狠毒！

這是我的婆婆！

這就是我的婆婆！

「你個老不S的，你才該S！」

「我的女兒我會一直寵著，我會一直好好把她養大！」

「我會跟她一起，親眼看著你S，看著你S！」

婆婆楊秀蘭恨恨的瞪著我，臉上滿是怨毒。

「你咒我，你個賤人居然敢咒我……」

沒說完，她身旁，書房的門開了。

捏著手機的老公走了出來。

「……怎麼了？」

「我在裡頭隱隱約約聽到，你們在吵架？」

楊秀蘭指著我，一下轉身看向老公。

「我不瞞了，我跟她攤牌了。」

「她還是不肯生！還要養著那S賠錢貨，她還咒我S！」

老公看一眼楊秀蘭，又看一眼我，走到我們中間站定。

「都冷靜一點，別吵，先別吵……」

他沒說完，我一下打斷。

「……她說她不瞞了，你也什麼都沒問，你一點疑惑都沒有！」

「這老東西給我一年時間等我養S女兒、放棄女兒的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看著我，老公頓住了，那眼神如楊秀蘭先前一樣。

「沒有，不是……」

多麼熟悉，多麼蹩腳。

他媽的跟他媽如出一轍！

我突然想笑，無法遏制地想笑。

我的婆婆是演的。

我的老公也是演的！

我滿心歡喜組建的新家庭。

原本充滿希望的新生活。

是假的。

都是假的！

老公李耀宇靠了上來，將我的表情收入眼底。

「……我……算了，其實，我知道。」

「女兒出生，我媽回老家這都快一年了，我媽一直在跟我說。」

「她說想你出了月子就再生一個，想你別放那麼多心思在女兒身上……」

「但她也就是想想，跟我抱怨抱怨而已，她一直什麼也沒做！」

「我也沒聽她的，去逼你生兒子，逼你別對女兒好……」

李耀宇伸手過來想握我的手。

「你別生氣了，我媽她，老一輩人，難免重男輕女，難免……」

「我這就讓我媽跟你道歉，你別生氣了……」

李耀宇語氣溫柔，說得情真意切，仿佛我在無理取鬧。

3、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不是，根本不是！

「她一直在老家住得好好的，什麼都沒做，那她為什麼在女兒生日的這天突然過來？」

「她是要過來給女兒慶生嗎？不是！」

我打掉李耀宇要握我的手。

「她過來，是想親眼看看我養S了女兒沒有！」

「她過來，是要當著我的面，親自咒我的女兒S！」

「她這也是好人是嗎！她這也什麼錯都沒有是嗎！」

抱起女兒，將她摟在懷裡，捂著耳朵，我退了兩步。

「女兒早產，又是難產出來的，這一年她遭了多少罪，抱著我哭了多少次，你不是看不到！」

「我辭了工作在家，貼身不離地照顧她，付出了多少心血，熬了多少日夜，你不是看不到！」

「即便如此，你還是縱著你媽，幫你媽瞞著她的惡毒心思！」

「你媽是垃圾，你也是垃圾！」

「離婚，你們兩個垃圾給我滾！」

「從我的家裡滾出去！滾！」

女兒受苦受難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

我的聲音抑制不住地發顫，拔高。

最後，哭腔裡帶著嘶吼，扯得我心髒一陣陣生疼！

李耀宇看看我，又看看被我拍開的手，眉頭皺了起來。

「……是，女兒這一年是受苦了，你是一直陪著，付出了很多心血，你辛苦。」

「可這都是因為她早產難產，跟我媽有什麼實際的關系呢，跟那幾根蠟燭有什麼關系呢？」

「你辭職在家快一年，家裡的花銷、養女兒，全是我辛辛苦苦賺的！」

「就女兒生日的這個點，我還在處理生意上的事，還在賺錢給你們！出錢不比出力輕松！」

「你別逮著機會就一個勁地出氣，一個勁地貶低我和我媽！」

「行了，氣也出了，該冷靜了！」

哈哈。

還是覺得沒錯。

還是覺得不痛不痒。

這就是大二就跟我在一起的，我的初戀。

這就是跟我相戀了七年的男人。

這就是信誓旦旦說永遠愛我、護著我，為我們的小家遮風擋雨的男人。

呼吸驟然平靜，恨意瞬時熄火。

我看著眼前的兩人。

「你爸在你十三歲那年車禍，被撞S，是他活該！」

「你天生就是沒爸的命，你媽天生就是寡婦的命！」

「你們活該被家裡的親戚，被同鄉吃絕戶！」

「你們活該被打，被罵，被羞辱！」

「你們那時接受的一點點善意，不是因為有人善良！」

「是你們兩個慘得像兩條狗！他們幫你們跟在路邊隨便拉一條狗，沒有區別……」

李耀宇的臉色沉了下去。

我說到一半，他猛地一揚手，一巴掌狠狠砸在我的臉上。

「謝思穎，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他側後方，他媽楊秀蘭叫了起來，顫抖地指著我。

「你……你個賤人，你……兒子，打S她！給我打S她！」

打S我？

楊秀蘭叫晚了。

我的反應隻是不夠快而已。

但不是我不會反應，不會動手。

李耀宇才扇完，我忍著臉上火辣辣的疼，捂住女兒的眼睛。

抬起一腳，狠狠踹在李耀宇的肚子上。

在他痛得弓身後退時，我又一腳踹在他的臉上。

踉跄著，歪扭著身子，李耀宇一下連連痛呼。

呼聲才起到一半，他被身後的茶幾絆住了。

人一下往後倒，摔在沙發和茶幾間的縫隙裡。

團身如熟蝦。

楊秀蘭的尖叫聲更響，她指著我。

我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上前一步，腳踩在李耀宇的胸口上，瞪著楊秀蘭。

「別叫，別吵到我的女兒！」

邊說，我的腳掌邊碾圓。

神情本就痛苦的李耀宇，面容瞬時更加痛苦猙獰。

楊秀蘭急了，要衝過來。

「你個賤人，你……」

罵到一半，楊秀蘭急忙壓低了聲音，停了腳步。

「……你……你別，我……我不出聲，別……」

我收回目光，看向腳下的李耀宇。

「女兒受的苦難，不是你媽直接造成的，不是那幾根蠟燭造成的。」

「你說我不該生氣，不該撒氣在你和你媽身上。」

「你爸的S是我造成的嗎，你當時受的苦難是我造成的嗎？」

「不是。」

「那怎麼我才說起，你就忍不住要動手打我呢？為什麼呢？」

「李耀宇，你的心裡跟明鏡一樣，你知道是非曲直！」

「你知道！」

壓住發抖的聲音，我收腳看向楊秀蘭。

「帶著他從我的房子裡滾出去，滾。」

楊秀蘭一直在看著李耀宇，一直在看著我的腳。

我才收腳，她一下跑了過來，把已經二十六歲的兒子緊緊抱在懷裡。

哆嗦著，她給他的兒子檢查肚子，檢查胸口，檢查臉。

她滿臉都是心痛，眼眶甚至都急得發紅了。

寶貝一般的兒子啊，無比在意，無比心痛。

無比在意！

無比心痛！

我去他媽的！

4、

孤兒寡母，被吃絕戶，車禍的賠償和家產被瓜分殆盡。

李耀宇考上大學，能有大學上，已經是幸運。

他跟我在一起，結婚，彩禮，車房，自然沒有。

我們現在在住的房子，是我爸媽在我大學畢業時買給我的。

那時我就帶著李耀宇一起住了進來。

到結婚，到孩子出生。

我以為會一直，會一直一起住下去。

但結束了。

就在我女兒一歲生日的今晚。

李耀宇被他媽扶站了起來。

看著我，李耀宇沒有被我戳破雙標的羞愧。

反而，臉上滿是怨毒。

他媽扶著他，同樣怨毒地看著我，勸李耀宇。

「……別心軟別再護著這賤人了！」

「你現在自己開著公司，是大老板，多少女人主動往你身上撲！」

「這種女人配不上你！別念舊了！」

李耀宇緩緩地點點頭。

「這麼多年，掏空了心思，事事都順著……」

「……再沒良心的狗都該養熟了！」

李耀宇收回目光。

「是不該心軟了！」

「媽，走，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楊秀蘭臉上的惡毒中透出一絲暢快。

恨恨的剐我一眼，她扶著李耀宇離開了。

門被砰地砸關上，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我放下一直環在懷裡，擋著眼睛和耳朵的女兒。

女兒神情有些茫然。

她怯怯地看著我，低低地喊了一聲媽媽。

我回看向瘦瘦小小的她，擠出一個笑臉。

「诶，媽媽在呢……」

我的聲音在發抖。

沒說完，女兒抱上了我，小手在我的胸口不停地撫。

這個動作我很熟悉。

她難受得徹夜不眠的時候，我就是這麼抱著她，這麼安撫她的。

眼裡驟然有淚湧出，我慌張擦掉，重新抱上女兒。

「沒事，媽媽沒事。」

「沒事了，今後都沒事了。」

5、

李耀宇「心S了」，答應了離婚。

第二天，他跟他媽準時出現。

可出現，卻不是直接跟我去登記。

李耀宇將一份協議砸在我面前。

「婚後我生意上的所有收入，你一毛不許分走！」

「你爸媽婚前給你買的那套房，你把它給我！」

盼著跟這種垃圾離婚，越快越好，我根本就沒有分割財產的念頭。

各自帶走各自的錢財，直接一拍兩散最好。

可我沒有惦記他的東西，他反而惦記上我的東西。

我冷冷的看著李耀宇。

「不可能……」

沒說完，李耀宇嗤笑一聲打斷。

「話別說太滿！」

「你不答應我，我可是會想我們的女兒的！」

「一歲，默認離婚是判給你，但我要是爭一爭的話，就沒那麼順利了吧？」

「就算最後判給了你，我是孩子的親生父親，我每個月都能見孩子的吧？」

「這個年紀的孩子，逛逛商場，逛逛公園，細心看護也難免會磕碰，會受傷的吧？」

我SS地瞪著李耀宇，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李耀宇，你威脅我！」

李耀宇搶著開口，聲音一下壓過來。

「對！就是威脅你怎麼了！」

「不識趣，為了一點小事上綱上線，翻臉，那我也沒必要慣著你！」

「我這些年的付出不能白白付出，虧欠我的通通都要還回來！」

白白付出，虧欠，放屁！

「結婚我對你沒有任何形式錢財上的要求！」

「你創業做生意我在用我的人脈幫你！」

「女兒健康有問題，也是我全身心撲上去！」

「我掏空我的所有積蓄，不輕易讓你動你生意上的錢！」

「白白付出，虧欠，李耀宇，你怎麼說得出口的……」

李耀宇煩躁地擺手打斷。

「我從來不輕易信任別人，更從來沒讓過別人。」

「你是個例外，我給了你很多例外！你不珍惜！」

「情感付出也是付出，我的信任比你說的那些珍貴千百倍！」

「你必須還給我，必須彌補我！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通知！」

頓了頓，李耀宇看著我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我會變成這樣，可都是拜你所賜！」

「我不想翻臉，不想隻想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