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家的花園裡擺著一具沒有五官、穿著婚紗的女性雕塑。
那是江聿風為他的白月光準備的。
他們曾約定好,等結婚的那一天,就在那座雕像上刻上新娘最美的樣子,將幸福永遠定格。
我也曾為這件事吃過醋。
他笑著解釋道:「那都是年輕不懂事,如今我隻當它是件優秀的作品。」
江聿風的白月光回國那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我在墓地等了他一天,他都沒有出現。
我心灰意冷地回家,發現那座雕塑刻上了精致的五官。
隻可惜,不是我的臉。
1
江聿風深夜才回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
我沒有如往常一般給他做面條,衝蜂蜜水。
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繼續手裡的工作。
他輕笑了一聲,走過來揉了揉我的腦袋。
「今天是我的錯,手機自動關機了,沒有接到你的電話。」
「我下次一定注意。」
我點開他兄弟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條,是他們一群師兄弟慶祝大師姐秦思月學成歸來。
照片中,秦思月和江聿風手挽著手,親昵得緊。
「元意,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怕你多想才不告訴你。」
「我和思月之間真的沒什麼?今晚隻是同門師兄弟慶祝一下她回國了。」
「之前你總因為思月的事吃醋,我才沒帶你去,我怕你不懂事,會讓思月不高興。」
秦思月回國,是一等一的大事。
不告訴我是因為怕我去了,會讓秦思月難堪。
他想的可真周到。
我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辯解。
「沒關系,她剛回國,你們去接個風是應該的。」
「花園裡的雕塑也算是有了主人,多漂亮的一張臉,這樣才稱得上是最優秀的作品。」
我轉身往臥室走,不想再和他糾纏。
江聿風衝上來,在背後環住我的腰。
「元意,你......不生氣?」
他震驚於我的平靜。
我扯下他的手,麻木的點了點頭。
「我為什麼要生氣,你是大雕塑家,雕刻出優秀的作品,我應該替你感到高興啊。」
「既然秦思月回來了,你就把那個雕像搬走,對著她的臉,一比一復刻。」
他詫異地看著我,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換做以往,我早就因為這些事和他大吵大鬧了。
我會纏著他問我和秦思月到底誰更漂亮。
為什麼不能在雕塑上刻上我的臉。
可這次我沒有。
在一起五年,我總會因為有關秦思月大大小小的事吃醋。
秦思月雖遠在國外,但她學的還是雕塑專業。
她會借著探討作品的名義,給江聿風發無數條微信。
她會在某個寂靜的深夜,給江聿風打來電話,訴說自己在異國他鄉的不容易。
她會裝作知心人的模樣,打探江聿風的感情狀況。
她會教江聿風怎麼哄我開心,給我送什麼禮物,然後自嘲的說一句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我也曾質問過江聿風:「為什麼我們戀愛中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跟秦思月講?」
「你們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江聿風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指責我在無理取鬧。
「我就是因為在乎你,才會和思月取經啊,我跟她學怎麼哄女孩子高興啊。」
「如果我們還有S灰復燃的可能,我為什麼還要和她學怎麼哄你,我們倆直接和好了啊。」
「是因為我想和你結婚,我想和你有個家,我不希望因為我的原因讓我們之間發生爭吵,影響我們的感情。」
這些話歷歷在目。
在她眼中,秦思月是紅顏知己,是解語花。
我隻是個什麼都不懂,不會體諒他的煩人精。
我以為的完美男友,是秦明月手把手教出來的。
我以為的完美愛情,是秦明月談剩下的。
這次我累了,不想再爭了。
我轉身平靜地看向江聿風。
「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吃醋了,也不會再和你吵了。」
因為,我要和你分手了。
2
我沒想到,這麼多年的感情,我居然隻用了一個晚上就釋懷了。
何必去抓一個我不愛的人呢。
可早晨醒來,摸著一旁冰冷的被窩。
心裡還是如針扎一般疼痛。
走下樓,江聿風破天荒的沒去上班,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元意,你醒啦。」
「你愛吃的那家可頌沒開門,我給你帶了點別的早餐。」
我坐在餐桌前,江聿風討好一般的給我端上許多吃的。
「有包子,油條,豆漿,這還有豆腐腦,你看你要吃什麼?」
我沒理他,自顧自地站起身往面包機裡放了兩片面包。
「叮」的一聲響起,面包烤好了。
我端著盤子和一杯咖啡徑直向花園走去。
江聿風呆在原地,他有些生氣。
他一大早東奔西跑買了這麼多吃的,我卻一點面子都不給。
「江聿風,在一起這麼久,你都不知道我早晨隻吃面包,喝牛奶和咖啡嗎?」
我將玻璃門重重的關上,將自己和江聿風隔開。
花園裡種滿了玫瑰,可惜並不是我喜歡的顏色。
從前,我還會抱怨幾句,為什麼花園裡不種我喜歡的花。
如今隻覺得無所謂,我喜歡什麼花,自己種就好了。
餐桌在雕塑旁,一抬頭就可以看見雕塑的臉。
雕塑的臉不再是光滑的平面,她有了精致的鼻子,大大的眼睛。
有了嘴角揚起的笑意。
不得不承認,江聿風雕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連秦思月眼尾的小痣這種小細節都刻了出來。
將秦思月雕的栩栩如生,像個真人一樣。
愛會讓人長出血肉,這句話說的真不錯。
愛也可以為冰冷的雕塑注入靈魂。
我平靜的吃著早餐,想起了三年前和江聿風的旅行。
我想讓他和我拍幾張合影發朋友圈,他不願意。
我退而求其次,讓他幫我拍幾張照片,我想給媽媽發過去。
我還沒擺好姿勢,他就隨意的拍了幾張。
別人的男朋友又是蹲下,又是趴下的找角度,他站在那,像冰雕一樣一動不動。
拍好的照片果然沒一張能看的。
不是我正閉著眼睛,就是風吹起劉海擋住了臉。
「江聿風!你有沒有認真拍啊,這哪有一張能看的?」
「我拍的沒問題啊,你回去 P 一下圖不就好了。」
「大驚小怪的,怎麼不說你身材比例有問題,上窄下寬,拍出來能好看就怪了。」
他沒有理會我,將手機塞給我後轉身就走。
也是因為那次的不愉快,我們再也沒有出去旅行過。
他說我根本不懂旅行的含義,旅行是為了欣賞一路的風景,感受各地的風土人情。
不是為了找什麼打卡地去咔咔咔一頓拍照。
可我明明看見過。
江聿風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裡,有他和秦思月的合照。
還有秦思月視角下的江聿風,正趴在地上架起相機,費勁的為秦思月找好看的角度。
秦思月在下方評論:「聿風真的情緒價值拉滿,緩解了我的身材焦慮!」
看吧。
他不是不會。
隻是不願意為了我費心思。
我輕抿了一口咖啡,感受著苦澀在舌尖迸發。
心裡放下了,就連咖啡都沒那麼苦了。
3
風吹起的沙礫迷了我的眼睛。
晚秋的京市冷得很,是那種刺骨的冷。
我透過玻璃門,望向沙發上坐著的江聿風和一大桌冷掉的早餐。
他不會主動過來問我冷不冷,需不需要加條毯子。
也不會把桌上的殘羹冷炙收拾好。
剛畢業那兩年,日子過得很艱辛。
我的司法考試沒有通過,他也不是成功的雕塑家。
那時,他常常加班,我會為他準備好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等他回來。
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心疼不已。
「你放心在外面打拼,家裡有我,無論你多晚回來,我都會等你。」
他感激的抱住了我,說有我是他的幸運。
我盯著那張骨骼分明的臉。
思考著,他到底是覺得和我在一起幸運呢,還是覺得有我這樣一個言聽計從的免費保姆幸運。
我想應該是後者吧。
打拼多年,我每日早起為他準備好早餐。
他愛吃那些傳統的早點,說有人間煙火氣。
我更愛西式的白人飯,簡單又不失營養。
或許我們一開始就不合適。
是我對他的愛,給這份早就過期的感情重新打了一張新的有效期。
是我對她的愛,給他加了一層濾鏡。
我瑟縮著走出門,準備進臥室暖和一下。
「元意。」
我停住腳,期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你收拾完餐桌再上去。」
那一刻,我隻覺得自己好笑。
居然還對他有一絲期待。
「那些早餐我都沒吃,為什麼要我收拾?」
我梗著脖子回應。
這是我第一次,拒絕了他的要求。
「元意,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那家可頌店真的沒開門,不是我不去給你買。」
「別的種類買了這麼多,就不能湊合吃一口嗎。」
他言辭鑿鑿,好像整件事都是我的錯。
「你知道嗎,江聿風,那家可頌店是老板特意為女朋友開的。」
「隻有周末關門,因為周末她們要去約會,過二人世界。」
我將手機亮度調到最大,生怕他看不清。
「今天星期三。」
「老板說,他記得你,但你今天沒去過店裡。」
「我知道南城離我們這有段距離,不想去的話可以不去。」
我沒理會他的反應,徑直跑進了臥室。
可是京市真的好冷,哪怕把空調開到最大,給自己裹上最厚實的棉被。
我依然覺得好冷。
半夢半醒中,江聿風走了上來。
他替我掖了掖被角,又在床頭放了杯熱水。
他輕柔的拍著我的背。
「元意,你說你也是,因為個早餐生那麼大的氣。」
「早上南城那邊實在是太堵車了,我怕你等的著急,才去買了點別的種類的早餐,還特意每樣都買了點。」
「沒想到你哪種都不喜歡吃。」
我沒有回應他,但他知道我聽得見。
「我一會要出去一趟,工作室那邊有點問題。」
「那家可頌我幫你點了外賣,一會你記得取一下。」
隨著門鎖吧嗒一聲響過,他離開了。
我在床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枕頭卻湿透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力氣放聲大哭。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也得家長願意給才是。
我在床上回憶著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思索著到底哪一步出錯了。
我不夠漂亮?
我不夠體貼?
還是,他根本就不愛我。
答案顯而易見。
門鈴響了,是外賣到了。
路程太遠,風太冷,送過來的時候有些涼了。
我咬著已經不太酥脆的外皮,想連同委屈一同吞下去。
可看見外賣裡老板塞進的手寫卡片那一瞬間,我再也繃不住了。
他知道我是我點的外賣。
「小姑娘,祝你天天開心~天冷多加衣。」
我荒涼的世界裡,此時開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4
夜晚,江聿風回來了。
他捧著一束玫瑰走到我面前,是我最愛的粉雪山。
「元意,我給你帶了束花。」
見我沒理他,他也不惱。
隻說明天是我們的五周年紀念日,他提前買好了迪士尼門票,說等明天睡醒了就陪我去。
我轉頭望向這個愛了五年的男人,期待著他能在我和他提分手之前,能一起坐一次摩天輪。
也算是圓了多年的心願。
可偏偏事與願違。
第二天清晨醒來,我隻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
下樓梯的時候腹部一陣絞痛。
慢慢的,痛感越來越強烈,疼的我額頭上直冒冷汗。
江聿風不在家,我給他打了許多電話都不接。
昏迷前,我用最後的意識給自己打了 120.
再醒來已經是中午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
醫生過來說我隻是急性腸胃炎加上急火攻心,沒什麼大問題,吃點清淡的好好休息就好了。
手機上,江聿風依舊沒有消息。
我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看著藥流進滴管中。
滴答滴答。
如細密的針一般扎進我的身體裡。
我點進朋友圈,是江聿風的師弟發的一張照片。
「恭喜師哥師姐共同完成佳作!」
圖片中,江聿風和秦思月依偎在一起,身後是那座花園裡的雕塑。
我在下方評論了一句:最好再雕一個江聿風,湊個一對兒。
一分鍾後,那條朋友圈刪除了。
我擦掉臉上的淚,拔了針頭。
我顧不得自己的狼狽,打了車直奔江聿風的工作室。
我走到雕刻室外面,透過玻璃窗看著。
裡面很熱鬧,大家開著香檳慶祝江聿風的大作完成。
「謝謝師弟們,尤其是要感謝聿風,將我刻的這麼美,細節處理得非常好。」
一旁的師弟起哄:「這聿風師哥得對師姐多上心啊?師姐在國外多久,他就把這個雕塑藏了多久。」
「師哥不會是一直偷偷暗戀師姐吧」
秦思月笑意盈盈,假裝嚴肅的讓師弟們別起哄。
「你們別胡說,聿風可有女朋友,小丫頭愛吃醋,你這話讓她聽見了,聿風今晚回去怕是要跪鍵盤了。」
「你還知道她有女朋友啊。」
「你要是不說,我以為你是她女朋友呢。」
我推開玻璃門進去的一瞬間,所有人面面相覷,空氣仿佛凝住了。
江聿風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臉上出現一抹驚訝,但很快恢復如常。
「元意,你怎麼來了?」
江聿風的手此時還攬著秦思月的肩膀。
「我急性腸胃炎在家暈倒,給你打了無數個電話你都不接,原來是在這陪她。」
「今天難道也是你和秦思月的五周年紀念日嗎?」
江聿風虛偽的面具被我戳穿,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旁邊的秦思月倒是先一步開口。
「你就是聿風和我說過的元意妹妹吧。」
「我在國外的時候,聿風就常常給我講,他新交的小女朋友年紀小,愛吃醋的很,動不動就要生氣,需要人哄。」
「今天確實是我的問題,我聽其他師弟說聿風給我做了個雕塑,最近國外的全球雕塑大賽要開始了,所以讓他把雕塑搬過來了,我們一起修改一下好拿去參賽。」
我聽著這些綠茶的話語差點笑出聲。
我平靜的望向江聿風的臉。
「江聿風,我們分手了。」
「不是商量,是通知。」
【截斷截斷截斷截斷截斷截斷截斷】
5
出乎我意料的是,江聿風追了出來。
不過,是帶著秦思月一起。
他拉住了我的手,強迫我和他對視著。
「蔣元意,你到底在無理取鬧什麼啊?」
「師弟們都看著呢,你這樣鬧我的面子往哪擱?」
「思月都和你解釋過了,我們隻是為了工作,去參加比賽,你怎麼就是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