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管家,我想去看看趙青榮。」


李管家卻是笑得一團和氣:「姑娘您先吃口茶,這會兒太醫還沒走,給小公爺看診呢。」


 


我隻好坐下。


 


沒過多久,華南郡主來了。


 


我連忙起身行禮。


 


華南郡主一把扶住我,言笑晏晏:「南初這是不放心我家臭小子?」


 


我微低下頭,輕聲道:「從前我病了,小公爺總是第一時間去看我;如今他病了,我也無法置若罔聞。」


 


華南郡主一拍掌,笑道:「哎呀呀,看你們兩個孩子,彼此牽掛著,多好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來郡主未曾聽說我和趙青榮近來種種。


 


正說著,便見趙國公將兩名太醫送至門口。


 


我見太醫走了,連忙道:「郡主娘娘,我想去看看小公爺。」


 


華南郡主笑著拉住我:「好孩子,旁的我都能應你,這事兒卻不能。我家小子燒成那樣了,還特地囑咐,若你來了,可不能讓你去,怕把病氣兒過給你呢。」


 


我鼻頭一酸,差點就要落下淚來:「可我實在不放心。」


 


華南郡主用帕子給我拭淚:「快別哭,他豬皮狗骨,不過是染了風寒,S不了人的。來,我帶你去看樣東西。」


 


我心裡急,但又不能忤逆華南郡主,隻好跟上她的腳步。


 


華南郡主帶著我七繞八繞,走到馬厩旁方才停下腳步。


 


「小南初,你看這是什麼?」


 


我抬眼看去,隻見馬厩中站著一匹純白駿馬,毛色順滑發亮,眸子湿漉漉的,看向我時,純善溫和。


 


我也見過不少好馬,但這匹馬身上的靈氣,卻是獨一份兒。


 


「這是?」


 


華南郡主摸了摸馬頭,感慨道:


 


「這匹馬名叫踏雪,是青榮花了大功夫,才從齊娅手中買來的。」


 


我心頭一顫,指甲不自覺陷入掌心。


 


郡主似乎並未察覺我的異樣,繼續道:


 


「青榮第一眼便瞧中了這匹馬,說是要買來給他的初初妹妹當生辰禮,可惜齊娅十分珍愛踏雪,並不願賣,那傻小子便隻好日日去磨她。」


 


我咬緊下唇,心頭半是酸澀半是甜蜜。


 


華南郡主攬著我的肩膀,柔聲道:


 


「青榮他被我們慣壞了,做事總是隻憑自己高興,想不周全。但南初,我向你保證,在他心裡邊,你絕對是那個最重要的。


 


「看在踏雪的份上,咱不生那臭小子的氣了,好不好?」


 


踏雪似乎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探過腦袋,輕輕蹭了蹭我的臉。


 


我一顆心被泡得又酸又漲,滿腦子隻剩下趙青榮。


 


熱烈的小狗興衝衝尋了最喜歡的骨頭想來送我,卻被我接二連三扔在悽風苦雨中。


 


他該多難過啊。


 


14


 


在華陽郡主的堅持下,我終究是沒能進趙青榮的屋子,隻是站在門口遙遙地望上了一眼。


 


趙青榮無力地躺在那裡,嘴唇幹裂,濃眉緊皺,一看便是病得極重。


 


他似有所感,虛弱睜開眼,朝我的方向看來。


 


旋即,嘴角勾起一個溫暖的笑意。


 


「初初。」


 


他用口型無聲道。


 


我含淚點頭。


 


「趙青榮,快好起來。」


 


他的眼睛亮了亮,像驅散寒夜的第一縷晨光。


 


「……」


 


等趙青榮好些,我總算能進他的屋子。


 


這場病來得兇,讓趙青榮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了許多。


 


我看得越發舍不得,把藥膳粥遞到他唇邊,希望他多吃些,早些把身子養回來。


 


趙青榮卻把碗接了過來,三兩口便喝完,笑道:


 


「我沒什麼事兒,你不必天天來,別再累著你。」


 


我低下頭,盯著趙青榮骨節分明的手,輕聲道:


 


「可我想見你。」


 


趙青榮呼吸一滯,沒聽懂一般,呆呆重復道:「什麼?」


 


我深吸口氣,直視趙青榮的眼睛。


 


「我說,可我想見你,想日日夜夜都見到你。」


 


「初初……」


 


趙青榮徹底懵了,連臉帶脖子紅了個遍。


 


我心也跳得厲害,卻強作鎮定,摸了摸他的側臉。


 


「趙青榮,你臉好紅,是不是又生病了?」


 


趙青榮按住我的手,眼眸微深,逐漸靠近我。


 


「初初,你這樣說,我當真會亂想。」


 


我又慫又勇:「或許,不是亂想呢?」


 


趙青榮胸口劇烈起伏,曖昧的氣息在我們之間縈繞牽扯,最終化為他的一聲嘆息。


 


「等我病好。」


 


等他病好做什麼?


 


我沒問,他也沒說。


 


我隻是勾了勾他的手指,柔聲道:


 


「嗯,我等你呀。」


 


15


 


趙青榮這病一直到除夕夜,總算是好全了。


 


這一夜,滿城焰火。


 


他將我從家中帶了出來。


 


阿父眉頭一皺,本來想說些什麼,卻被阿母擰了下胳膊。


 


「阿初,和小公爺出去玩吧,別回來太遲,阿父和阿母等著你回來守歲。」


 


阿父摸摸鼻子,終究沒再說什麼。


 


一出門,便瞧見了踏雪。


 


踏雪真是極聰明,竟是還記得我,親熱地拱了拱我。


 


趙青榮自打剛剛便一直牽著我,他摸了摸踏雪的腦袋,笑道:


 


「本是想等你生辰再帶踏雪來見你,偏被阿母提前透了底,真是討人厭。」


 


我搖搖頭:「沒事,我很喜歡。」


 


踏雪乖順地半跪在地,趙青榮扶著我上了馬,自己也利索地翻身上馬,將我圈在懷裡。


 


尤嫌不夠,他又脫下自己的大氅,將我裹了個徹底,這才夾了下馬肚,帶著我慢悠悠往前走。


 


分明外面還飄著雪,可我周身暖烘烘的,絲毫不覺得冷。


 


「初次見到踏雪,我便覺得你會喜歡。踏雪通人性,脾氣好,便是你自己騎,也不會摔著你。」


 


我靠著趙青榮的胸膛,低低「嗯」了一聲。


 


「初初。」


 


趙青榮心跳得有些快。


 


「嗯。」


 


「我脾氣不好,缺點很多,也沒什麼大本事。」


 


我咬了咬唇,莫名有些緊張。


 


「或許比起沈長凜,我哪哪都不好。」


 


這還是我頭一回聽到桀骜的小公爺承認自己不如人。


 


我含笑又「嗯」了一聲。


 


趙青榮聲音發緊。


 


「但是我保證,此生此世,唯有你一人。」


 


我鼻頭一酸,悶聲悶氣道:「可我又沒說過要嫁你。」


 


趙青榮一勒韁繩,踏雪便停了下來。


 


他端起我,憑空在馬背上掉了個個兒,


 


溫熱的大手捧起我的臉,趙青榮眉目間滿是焦急。


 


「初初,那姓沈的不都心裡有人了嗎,你莫非還想著他?」


 


因沈長凜燈會那夜的仗義相助,齊娅姑娘對他一見鍾情,追他追得轟轟烈烈。


 


雖沈長凜嘴上不說,但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沈長凜動心了。


 


對我,沈長凜更像是兄長對妹妹,比起喜歡,更多是憐愛。


 


但對齊娅,卻是蒼山遇上了明豔豔的火,燒起來是遲早的事。


 


我瞧趙青榮緊張的神色,終究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趙青榮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臉上便控制不住揚起笑意。


 


笑便笑,怎麼笑得傻裡傻氣的。


 


趙青榮低下頭,用鼻尖去蹭我的鼻尖,軟聲道:


 


「初初,好初初,你便答應我吧。」


 


他的眼睛亮亮的,裡面綻放著兩捧煙花,好看得緊。


 


我不說話,輕輕吻住了他。


 


趙青榮睜大雙眼,竟然紅了眼眶。


 


我一觸即離,好笑道:


 


「哎呀,小公爺竟是被我親哭啦?」


 


趙青榮落下兩行淚,他也不擦,而是摟住我的腰,俯身又吻了下來。


 


身後有一簇煙花絢爛炸開。


 


千歲萬歲,椒花頌聲。


 


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番外


 


1


 


趙青榮初次見到陳南ţûₖ初,是在七歲那年。


 


陳父升了官,舉家遷來京城。


 


趙青榮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紀,便溜達著去看看了喬遷的熱鬧。


 


一眼,便瞧著了陳夫人手中牽著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或許是江南的水土養人,那小姑娘竟是比趙青榮見過的所有小姑娘都要好看。


 


嗯,跟阿母一樣好看。


 


趙青榮自顧自下了結論。


 


後來熟悉些,趙青榮便知道這小姑娘叫陳南初,身子骨不好,得常年喝藥。


 


有一回,陳南初病得厲害,多少大夫來瞧過,都搖搖頭走了。


 


在陳夫人絕望的哭聲中,是趙青榮硬拖著太醫進了陳府。


 


他一半大孩子騎馬闖進皇宮,要不是他的阿母華南郡主是在太後娘娘身邊將養大的,必然就闖下大禍了。


 


也從這時起,華南郡主注意到了陳南初。


 


「倒是稀奇,你不是最不耐煩女孩子家哭哭啼啼嗎?」


 


趙青榮理所當然道:「初初妹妹是小仙女,怎麼能一樣?」


 


華南郡主思量半晌,推了推趙國公,揶揄道:「你兒子一點不隨你,竟從小是個情種。」


 


趙國公嚇得臉色煞白,趕忙摟住愛妻的肩膀:「我看青榮就是隨了我,痴情!」


 


趙青榮不懂父母在打什麼啞謎,自顧自又跑去看他的初初妹妹去了。


 


等再大一點,趙青榮懂得多了,心思就變了。


 


他下了學,第一時間便是跑到趙國公面前宣布道:


 


「我要娶初初妹妹回家當媳婦兒!」


 


趙國公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咳得半S。


 


「你才十二,就想著娶媳婦兒了?」


 


華南郡主涼涼道:「可不麼,隨了你。」


 


阿父阿母當他童言無忌,但趙青榮自己知道,自己是認真的。


 


在他心裡邊兒,初初便是他此生此世唯一的妻。


 


誰跟他搶,他便要跟誰急。


 


甚至趙青榮都盤算好了,初初身子弱, 他自然不舍她承受生育之苦。


 


可國公府也不能後繼無人,怎麼辦呢?


 


趙青榮便把目光投向了自家阿父阿母。


 


若再有個弟弟,這事兒不就解決了嗎?


 


阿父和阿母還年輕,努力努力, 總能成功的。


 


隻是趙青榮想得這麼周到,卻壓根兒沒想過, 初初會不會不喜歡他。


 


是以在聽說初初要和沈長凜那廝同遊燈會時, 直接天塌了。


 


要初初真歡喜上了別人, 他該怎麼辦?


 


不如S了算了!


 


2


 


雖說珍貴的藥材成日養著, 但陳南初的身子依舊是不見起色。


 


不過是不小心淋了回雨, 便病來如山倒, 竟是連床都下不了了。


 


趙青榮請遍京中名醫,都未見起色,到後來陳南初都灰了心。


 


「青榮,若是我就這麼走了, 你……」


 


話沒說完,便被趙青榮急急打斷。


 


「別想讓我去找別人!你要是走了, 我就隨你一起去, 做鬼都要纏著你!」


 


橫豎自己的幼弟都能下地跑了,他再沒什麼怕的了。


 


陳南初愣了愣, 蒼白笑道:


 


「你想得美, 我若走了, 你得一輩子記著我,年年來看我, 可不能讓我在下面餓著。」


 


趙青榮眼眶通紅, 自己跑到院子裡抹了把眼淚, 又強撐著笑回屋照顧陳南初。


 


就在這時, 沈長凜齊娅夫婦回京了,還帶回了一味神藥。


 


「這是北齊神醫白汝錦所制, 據說能醫S人肉白骨。」


 


白汝錦早已不出世, 若不是欠沈長凜一個救命之恩,是斷然不會出手的。


 


趙青榮捏著藥瓶, 直直給沈長凜跪下。


 


「沈兄, 大恩不言謝,日後就是讓我給你當牛做馬,都在所不辭。」


 


沈長凜連忙把趙青榮扶起來。


 


「南初也是我的妹妹,趙兄言重了。」


 


多虧了那神藥,陳南初竟是好了起來。


 


趙青榮舒了口氣, 待陳南初身子好些, 便Ŧû₊交代周全,出了趟遠門。


 


誰也不知道趙青榮去了哪。


 


隻知道春暖花開之時, 趙青榮回來了, 還帶回一個白胡子老者。


 


白胡子老者,便是北齊神醫白汝錦。


 


陳南初曾悄悄問趙青榮,為何白神醫願意不遠萬裡來為她醫治。


 


趙青榮笑而不語。


 


他曾在北齊的嚴寒中, 跪行爬上數百節石階,又磕了不知多少個頭,隻為求白汝錦出手,為他的愛妻拔除病根。


 


可這些, 又何必告訴陳南初呢、


 


他隻要他的小仙女平安喜樂,健康順遂,那便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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