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穿過來的時候，師弟就已經盲了。

師尊說，眼盲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盲，終究是師弟自己不願選擇看見。

可師弟不想看見什麼呢。

我以前的不得而知，忽地好像在這窺見什麼隱秘的答案。

修真界，還真是有我未吃透的瓜。

8

仙門大比，第二場，靈獸局。

青雲宗為了奪回面子，特派秦方好帶著超凡級靈獸影月蒼狼上場。

此獸一出，全場哗然。

「天啊，這竟是傳說中統領萬獸，威震四方的影月蒼狼！」

「青雲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門，窮奇除外，竟還由此絕獸。」

「完了，這次藥谷那群醫修怕是得收拾鋪蓋回老家去！」

青雲宗與靈獸派宗來交好，想必這次他們定是有備而來。

比劍，尚有師弟方可一戰。

可比靈獸，我們身後的確空無一人。

正在我躊躇的時候，江又又開始興奮撲稜翅膀。

「娘親，娘親，我要玩，我要玩！」

是啊。

我家江又又也是靈獸。

實在拗不過孩子，我大手一揮。「玩，去玩，無敵大彩雞，怎麼不算靈獸了？」

臺上，某個男人無奈傳來秘音。

「楚楚，不是雞，是鳳凰。」

聽聞我要帶著江又又上場，青雲宗簡直笑掉大牙。

秦方好更是譏諷奚落。

「江楚楚，你騙人也別把自己騙了進去。你不會真以為長璟仙君被你蒙蔽，你就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

「敢問，整個修真界，誰不知道，鳳凰豈是普通之軀可孕育的！更何況，你還是個不入流的醫修。」

是。

這事一直是所有人詬病我的話題。

區區凡人之體，怎麼可能孕育鳳凰。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可江又又的確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崽。

想來想去，我隻能把這歸咎於基因變異。

鳳凰品種在我肚子裡改變了，變成絕世大彩雞。

我要帶著江又又自不量力登場，臺上的聞璟卻絲毫沒有動作。

結合這些天長璟仙君總是三過藥谷而不入的消息，讓秦方好更加堅定的是聞璟看清我的嘴臉。

可聞璟不是不動，而是不屑於動。

「又又，爹爹怎麼教你的？」

「爹爹，爹爹，又又知道！娘親摔跤，我墊背，娘親危險，我去扛！」

一大一小就這麼暗戳戳交流起來。

我捂臉嘆氣。

是不是一個種還暫且不知，這兩人怎就這般熱絡了。

秦方好這次發誓要找回場子。

她篤定影月蒼狼定會輕易幹飛我的醜雞，將我娘倆打得落花流水。

臺下，青雲宗甚至開起了賭局。

大家看看她威風凜凜的蒼狼，又瞅瞅我醜萌醜萌的野雞，紛紛高下立判。

江又又貼貼我的手心，振振有詞。

「娘親，莫慌，又又會幫你把那些都贏回來。」

知母者子也。

江又又跟我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財迷。

整個修真界都在看笑話，可當秦方好影月蒼狼放出來時。

那些叫囂完虐我的人頓時傻眼了。

隻因這蒼狼竟如同見了鬼似的夾著尾巴縮起來。

「影月蒼狼，影月蒼狼，上啊，你愣著做什麼？」

秦方好不可思議大喊。

「一隻醜雞而已，咱們一拳給它打飛！」

哪壺不開提哪壺。

江又又小臉一下子皺起來，影月蒼狼則越發瑟瑟發抖。

「當初要不是我在學飛。哪有你們什麼事！」

小家伙渾身都散發出一種熾熱的氣息，仿佛被火焰所包圍。

「都是你們，害我娘親為我擔心，還受傷，這筆債我可還沒有向你們討呢！」

它一邊說著，瞳孔逐漸呈出一種純淨的金黃色。

我眉心一跳。

等等，這一幕，莫名好像有些眼熟。

還沒來得及細想，旁邊人就發出哗然的聲音。

「天、天啊、完了，是熾焰鳳凰！」

「這隻野雞居然、居然真的是鳳凰。」

熾焰鳳凰與尋常鳳凰不同，在未化形成人之時總會被誤認為是普通野雞。

隨著一聲響亮的鳳鳴，原本唱衰我的人頓時面如S灰。

我也傻了。

臭小子，咋、咋真是鳳凰呢！

秦方好氣急敗壞，卻發現使不出一點靈力。

想來是我的靈散丸起了效果。

吃唄，吃唄，一吃一個不吱聲。

她臉上掛不住，直接一腳踢上影月蒼狼屁股。

「廢物東西，這都打不過！白瞎了我那麼多靈石。」

影月蒼狼本就憋屈，這下也怒了，一爪子就撓破了秦方好的衣裙。

這一爪，再次震驚了整個修真界。

秦方好不斷尖叫，倉皇離去，可在場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身上曖昧的紅痕。

臺下，謝無雙生生氣吐一大口血。

誰不知道，謝無雙今日才出關，可秦方好身上的痕跡又是從哪來？

9

當晚，青雲宗後山莫名起火，大半個山頭燒得光禿禿，查起來卻無疾而終。

聽聞此事的時候，江又又正在我懷裡眨巴無辜大眼睛。

「娘親，又又隻是隻小雞，能做什麼壞事啊。」

聞璟附和：「它這麼小，怎麼會撒謊。」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可比起物質上的損失慘重，青雲宗面子更是丟到了五湖四海。

畢竟，有什麼比青雲宗大小姐偷人更加勁爆的事情。

據知情人士爆料，自謝無雙閉關後，他老早就撞破秦方好私會各種修士。

有次經過秦方好的殿外，聽聞裡頭似有異聲。

本以為是哪路的修士不檢點，卻發現衣衫不整的是秦方好與那個狂徒。

兩人正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青雲宗大小姐的赤色鴛鴦肚兜還掛在那狂徒腰上呢。

修真界津津樂道，聽聞謝無雙醒來後要取那合歡宗狂徒命，大小姐還有心護著。

「謝無雙，你們劍修外強中幹，你短小快速，我早就不想再裝。你若是真愛我，就理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必苦苦相逼？」

好一個青青大草原。

謝無雙臉上又青又白，幾乎不敢認這是之前知書達理的秦方好。

可秦方好自從那次在秘境丟了面子，就早將他拋之腦後。

什麼中州第一天才。

她是青雲宗大小姐，她要是想，諸多奇珍異寶照樣也能砸出一個中州天才。

此等醜聞一出，藥谷又被踏破門檻了。

是的，沒錯。

我又開始賣起了壯陽藥。

劍修們私密事既被挑破，如今賣藥的也不再藏著掖著。

甚至還當眾探討起哪款丹藥更持久，更帶勁，更能討娘子歡心。

自此，生意一發不可收拾。

我大手一揮，直接買下大批高修為修士守藥谷。

爽，太爽了。

眼看著以前那幫狗看人低的劍修換了嘴臉，恭恭敬敬。

我簡直通體舒暢。

「他爹的，藥修怎麼了，藥修照樣虐你如呼吸。」

我得意忘形，好半天才想到聞璟在旁邊。

這個光風霽月的仙君正為我擋去烈陽，兒子在膝下為我捏腿。

我從一開始對聞璟的抗拒，也慢慢轉為接受。

這男人追人慣會溫水煮青蛙。

一步步，一寸寸，一絲絲，悄然無息進入你的空間。

用容貌，用耐心，用溫柔，一步步走進你的生活，待你反應過來時，你才驚覺這人已經在你的生活裡不可或缺了。

聞璟無疑是好看的，鳳凰一族，墨眉漆眼，俊美無雙。

江又又化形後，也是粉雕玉砌，萌翻藥谷眾人。

這是我穿來藥谷第八年，有錢，有朋友，有娃，還有男人。

鈔票多多，朋友可靠，兒子乖巧，男人更是深情。

藥谷的其他人基本都被聞璟買通了。

隻有我自始至終不為所動。

淡銀的勾月下，我悶頭灌酒，聞璟嘆氣，一瞬不眨望著我。

「楚楚。

「你好似變了許多。」

一瞬間，我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下清醒起來。

是啊。

我不是原來的江楚楚，隨時有露出破綻的風險。

一旦聞璟知道我不是他的江楚楚，他又會怎麼對我呢。

10

我對聞璟是有感情的。

試問，一個強大又好看的仙君時刻體貼入微，再鐵石心腸的人心裡也會有那麼一絲動容的。

更何況，我對聞璟莫名會有一種依賴的熟悉感。

聞璟說，當年他飛升前，曾遭受天雷重傷，是我路過悉心照料，救了他一命。

「楚楚，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

男人語氣眷戀，將下巴抵在我的頭頂。

我卻心如刀絞。

不。

不是我，我沒有這段記憶，救你的是原主江楚楚。

我不止一次趁著醉意企圖將真相坦白。

聞璟的目光就會一寸寸溫柔地將我丈量。

「說什麼胡話，楚楚，你就是我的楚楚啊。」

我有些難受，卻莫名說不上任何話來。

自此，我好像有些病了，逐漸分不清原主與自己的區別。

醫者不能自醫。

鳩佔鵲巢，平白無故享受聞璟的好，我認為自己受之有愧，十惡不赦。

直至某天，我在丹爐發現一張隱秘的字條。

【江楚楚，想知道真相嗎，我能告訴你。】

我從未想過在荒蕪之地再見謝無雙。

他提劍刺過來時，眉心透著黑氣，隱隱有入魔的徵兆。

「江楚楚，我現在的一切都是被你毀了，我要你血債血償！」

瘋子。

聽說這人被秦方好丟棄後，就一蹶不振消失在宗門。

不承想，如今竟墜入魔道。

我費力抵抗，一捆長鞭狠狠奮起反擊。

一個謝無雙我尚能對付，可偏偏後頭又刺來一把長劍。

是秦方好！

秦方好這次是非要置我於S地。

招招S手，眼裡的嫉恨早已快要溢出來。

「江楚楚，你一介小小醫修，憑什麼得到這般好的一切？本小姐可是青雲宗掌門之女，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

秦方好太傲，太善妒，偏執地將所有頭銜都往自己身上套。

可她如今聲名狼藉，哪處不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江楚楚，是你毀了我的一切，如果沒有你，一切都會歸咎於正常！」

即使被我的長鞭狠狠抽上，她卻還是獰笑著摸上胸前的骨哨。

「如今，這地沒有你可依仗的神君和兒子，對上窮奇，江楚楚，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可以插翅而逃！」

窮奇性猛，咆哮時仿佛能吞下一方天地。

是青雲宗留給秦方好逼不得已時的一大S招。

這分明是我第一次見著上古兇獸窮奇。

可我心裡，卻莫名湧上一陣奇特的感覺。

好像幾曾何時，也是在這樣的荒蕪之地，也是這樣的傷痕累累，也是這樣奮起抵抗。

不對，似曾相識，卻又略有不同。

記得……那會兒我身邊有隻小鳳凰，從頭到尾一直護在我的身前。

「雲華仙子，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雲華仙子？

這是誰？

那熾焰小鳳凰卻似隔空看懂了我的疑問：「是你啊，江楚楚，雲華仙子，是你啊，你救了我……」

江楚楚，雲華仙子，雲華仙子，江楚楚。

我是誰？

誰是江楚楚？

我頭疼得厲害，莫名感覺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見我步子稍頓，窮奇立即抓住機會猛撲上前。

秦方好還未來得及大笑。

眼前的窮奇卻痛苦嚎叫著彈開了。

原來是師尊之前塞給我的彩色石頭救了我一命。

不、不對，這不是石頭。

漂亮的琉璃珠內，我赫然瞧見一支鳳凰彩色眉心羽。

每隻鳳凰，隻有一支彩色眉心羽。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彩色石頭！

我的心猛猛一顫。

這分明是聞璟的內丹！

聞璟居然把內丹輕易給了我，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為什麼值得他這麼奮不顧身？

聞璟真的很傻嗎，我又真的毫無破綻嗎……

深封的記憶一瞬開了閘，史無前例將我淹沒。

為什麼我會對窮奇有奇特的感覺。

為什麼我會對聞璟有熟悉的記憶。

為什麼我分明是一屆凡人卻能孕育下鳳凰胎。

沒有穿書，沒有誤會，更沒有奇跡。

我是我，我是雲華仙子江楚楚，是藥谷醫修江楚楚，是聞璟心心念念的江楚楚, 從始至終都是唯一的江楚楚！

三界大戰後，我為了和平，以身祭天與魔界同歸於盡。

喪失記憶，我失去所有靈力，沉睡在一座荒山。

沉睡的這幾萬年，我魂穿到了一個叫 21 世紀的地方, 誤以為自己就是 21 世紀的人。

21 世紀意外S亡後，我再回故土，重回修真界。

在山腳被一提著二胡的老頭和一抱著琵琶的少女撿到, 帶回了藥谷悉心照料。

「小姑娘，你姓甚名誰，家在何方, 叫什麼呢？」

「我、我姓江，名叫江楚楚, 是從 21 世紀來的。」

「21 世紀, 那是什麼地方？」

琵琶少女笑聲悅耳。

「師尊, 這姑娘叫江楚楚, 倒是跟之前隕落的雲華仙子同名。」

老頭也摸著胡子直樂：「別說, 模樣, 我瞅著也挺像的呢。」

……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

我隱約聽見男人撕心裂肺的吼聲。

「楚楚！」

番外：

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來年的冬天。

修真界出了幾件轟動的大事。

第一，青雲宗大小姐秦方好擅自放出兇獸窮奇遭虐S而亡。

第二, 謝無雙涉嫌與魔界勾結, 被當眾處決，昔日中州天才一朝隕落, 下場悽慘可悲, 叫人唏噓。

第三，喜大普奔，長璟仙君的夫人終於醒來啦！

藥谷再度開啟新的篇章。

一如既往的嘰嘰喳喳，一如既往的吵吵鬧鬧。

大乘境界的師尊依舊還是愛扮豬吃老虎。

師姐依舊還是愛寫話本，依舊愛用琵琶收拾人。

盲眼的師弟依舊愛舞弄他的斷劍, 不過這次陪他一塊的, 多了黑皮高大的身影。

聽聞他和段武本就是竹馬，隻是後面師弟家道中落，流放時不慎盲眼。

自此，他追, 他逃, 他們插翅難飛。

「好好好。」

寫書的師姐振振有詞：「傲嬌清冷小師弟 VS 黑皮嗑藥大猛一。」

江又又長大了不少，在外是鳳凰小霸王, 對內依舊是那個粘娘親的乖寶寶。

我沒有見著聞璟。

師姐說，在我昏迷的這段時日，他無時無刻不滿世界尋找讓我蘇醒的法子。

修真界的冬天很冷。

雪一直下, 寒風卷著冬青枯枝哗啦作響。

我在家裡捧著湯婆子等舊人歸來。

一片雪花, 兩片雪花, 三片雪花，四片雪花……五十二片雪花。

門簾外銀鈴聲突響，熟悉的冷冽味道沁入鼻尖。

我興奮彎起眼睛, 頓時飛撲過去牢牢摟住那人脖頸。

在男人微紅的眼眶中，輕輕吻上他的唇角。

「小鳳凰，好久不見哩！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