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他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問他想要什麼禮物。
江堯眼角含笑,靜靜地盯著我看。
六月的清晨,陽光透過玻璃灑了進來。
我們望著彼此的雙眸,在雜貨間裡獻上了純潔的初吻。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心動的那些瞬間,都是他一一計劃好的。
江曉梅手把手地教他,怎麼去收獲女孩子的芳心,怎麼讓我一點點沉迷。
花束、關心、禮物。
一切都是帶著目的性的。
甚至一張普通的新年賀卡,也是母子二人悉心斟酌字句的結果。
陸長笙算什麼呢?
他的目標是陸家的大小姐。
隻是這個大小姐恰好是我罷了。
12
20 歲的時候,江堯說他想娶我。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就順勢伸出了左手,做作地說:「好呀,快給我套上鑽戒。」
那時他怔了一下,隨後便笑彎了眼,鄭重地說:「好。」
那天以後,江堯開始同時打四份工。
又去花店,又在餐廳裡洗盤子,還去做了兩個初中生的家教。
幾個月後,他終於攢夠了錢。
情人節那天 ,他往我手上套了一枚戒指。
那時候我高興得手舞足蹈,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兒。
哪怕那枚鑽戒隻要 8299 元,是我所有首飾裡最便宜的一個。
後來還有一次,我被幾個小混混尾隨,堵在了巷子裡。
江堯趕到的時候,我正被他們撕扯著裙子。
他雙眼猩紅,拼命和他們纏鬥,SS把我護在身後。
那天他被打得很慘,肩膀上還被捅了一刀。
在醫院裡看著他包扎傷口的時候,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個不停。
江堯疼得嘶嘶地抽著氣,還不忘轉過頭來跟我開玩笑:
「這麼心疼哥哥啊,要不直接以身相許算了。」
那時候我嘴上罵他想得美,心裡卻認定了,就要和他一輩子。
真可笑。
溫室裡養大的傻白甜,哪知道什麼叫一輩子?
這不過都是人家演的一出戲罷了。
江堯流了多少血,你就還回去多少眼淚。
還手捧著一顆真心,交到他的面前,任他折辱蹂躪。
13
我喝了不少酒。
裴澤川罵罵咧咧地給我遞著紙巾,聽我鬼哭狼嚎。
「陸長笙!鼻涕能不能不要抹在我衣服上!」
於是我轉了個方向,擦在他褲子上。
裴澤川咬牙切齒:「今天要不是你生日,我肯定弄S你。」
他嘴上不饒人,實際上卻貼心地給我準備了一個小蛋糕,上面還插了 28 根蠟燭。
可憐的蛋糕被插得像個榴蓮似的,已經面目全非了。
我哭哭啼啼:「裴醫生你不是人啊!蛋糕多可憐啊!你就非要插這麼多蠟燭嗎?」
他一把按住我的腦袋,簡短地說:「閉嘴,許願,吹。」
我聽話得閉上了眼,心裡卻突然浮現出了茫然。
等一下,我該許什麼願?
好像不知道。
算了,還是喝酒吧。
我酒量本來就很差,兩杯啤酒下肚就五迷三道的。
後來我喝得暈暈忽忽,感覺眼前起了一大片白霧。
我好像看見江堯了。
他一拳打在裴澤川臉上,裴澤川又一腳踹了過去。
我癱在桌子上,笑嘻嘻地鼓掌。
這夢做得有意思,裴澤川的眼鏡都飛了!
江堯的鼻血也流出來了!
哈哈。
14
第二天清醒以後,我才知道那不是夢。
江堯和裴澤川齊齊坐在沙發上,冷眼看著我。
裴澤川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說:「你終於醒了?我要去上班了。」
江堯鐵青著臉問我:「長笙,他是誰?」
裴澤川冷笑了一聲:「我是她老公。」
江堯臉色更差了:
「他說的是真的?」
「假的。」我拽了下裴澤川的袖子,示意他閉嘴。
裴澤川嘟嘟囔囔:「這麼好的機會,你不以牙還牙,報仇雪恨?」
我又拽了他一下,隨後介紹道:「這是裴澤川,比我們大兩屆。你們都在一個社團裡待過,應該有過交集。那天同學聚會,他不是也去了嗎?」
江堯咬牙:「確實去了,但中途人就走了,還把你也拐走了。」
「更正一下,」裴澤川攬過我的肩,「是她把我拐走了,不是我拐她。」
「長笙,你不收我的戒指,是因為他?」
裴澤川嗆道:「她不收你的禮物,是因為她是個有道德有底線的人。你的鑽戒應該送給你的許嫣,而不是擺到她面前來惡心她。」
15
那天江堯渾渾噩噩地走了。
裴澤川拉著我去了醫院,讓我趕緊先把腦子裡的腫瘤切除了,免得被江堯提前氣S。
我仰頭問他:「你臉上的傷沒事吧?這裡青了一大片,疼嗎?」
「還好吧,一般。」
我幾次張開口,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最後隻能小聲說:「我替江堯向你道歉。」
結果裴澤川炸毛了:
「你幹嗎替他道歉?搞得好像你們兩個是一個陣營的。你應該替我去道歉才對!」
他說完還覺得不解氣,立刻搶過我的手機,給江堯發了一條短信:
【江先生,我今天看到阿川把你打傷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許久後,江堯回復了:
【陸長笙,你真的很會傷人。】
裴澤川哈哈笑著:「你看吧,我很會傷人。」
我用一根大拇指回應了他,附贈一個假笑。
他又喋喋不休:「江堯怎麼一副對你舊情難忘的樣子,看來還是很在乎你。」
「肯定還是在乎的,兩千多萬的鑽戒,說送就送了。」
「你說說你,為什麼不收啊,能賣好多錢呢。」
「還扔垃圾桶裡,你要是收了多好啊,拿回來咱們倆分了,分給我十分之一也行啊。」
又過了一會兒,裴澤川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他那雙桃花眼逐漸變得深沉。
「陸長笙,做手術吧。如果你不想用我的錢,那就去問江堯要手術費,好不好?」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說:「我想讓你活下去。」
我怔了一會兒。
半分鍾後,我才笑著打了他一拳:「放心吧,我一時半會兒S不了的。」
「我是認真的,」他捏住我的手,說道,「你問江堯要錢吧,反正都是他欠你的,他應該還。」「你不想欠我,我都明白的······但你不能再拖下去了。」
「陸長笙,去找他吧。」
16
我沒有去找江堯。
他主動找上了我。
我回到家裡的時候,他就在門口蹲著。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縮成一團,像隻流浪貓似的。
「你怎麼在這兒?」
江堯說:「來找你。」
我又問:「我是說,你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
他吞吞吐吐了好一陣,才回答道:「裴學長告訴我的。」
行啊你個裴澤川,叛變得可真徹底啊。
「江堯,我應該說過,我不做小三。」
他慌張地解釋道:「什麼小三!我沒有讓你做小三,我和許嫣什麼都沒有!」
「是嗎?我好像突然記起許嫣這個人了。」
「她真名是叫許怡然吧。」
「許家的二小姐,家裡是做電器的。」
「資產不是很多,但也算個小豪門。」
如果我猜得沒錯,江堯應該是打算和她聯姻的。
果然。
江堯紅著眼說:「是你爸爸······是陸鋒要求的。我和她見面,不僅是為了敷衍家長,也是想讓你吃醋。」
所以他默許了那些高調的秀恩愛。
一方面,是給陸鋒看。
另一方面,是給我看。
我捂住額頭,忽然笑出了眼淚。
我搞錯了。
我真是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我當初為什麼要和陸鋒決裂?
我應該好好在陸家待著,和江堯結婚,拿到陸家所有的財產。
報仇,就是要讓他在最快樂的時候失去一切,不是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江堯,你去告訴陸鋒,陸長笙想嫁回陸家了。」
「還有,我清楚地告訴你,我是在利用你。」
「我會報復陸鋒,報復你媽媽。」
「你能接受,我們就結婚。」
17
江堯大概隻考慮了三秒,就點頭同意了。
我有些詫異。
他大約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連江曉梅也顧不得了。
不過這樣也好。
反正她也是活該。
我和江堯下午就去領了結婚證。
在車上的時候,我問他:「難道不用先問問陸鋒的意見嗎?」
江堯說:「他很想你。這幾年他經常偷偷去看你······他還說,要是你能回家,他失去一切也願意。」
這話說得可真是,假透了。
我勾了下唇,笑著說:「江堯,這種話,你覺得我還會再信嗎?」
他大約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難看了些。
我盯著他的側臉,輕聲說:「你和他真是挺像的。」
江堯的臉色更難看了。
許久後,他才說:「長笙,我說過的話都是真的。那時候我——」
「我沒在說什麼往事,我隻是在說長相。」
「江堯,我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怪傻的。」
「你和陸鋒長得這麼像,我怎麼就一直都沒發現呢?」
18
關於江堯是陸鋒的私生子這件事,是我媽媽先發現的。
她在江曉梅的抽屜裡看到了一份親子鑑定報告。
但她沒信,而是偷偷拔了兩個人的頭發,再去做了一次。
檢驗結果給了她一記重擊。
那晚,她和陸鋒之間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江曉梅裝模作樣地來勸架,被我媽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江堯衝上去想護著他母親,被我媽用茶杯狠狠砸在了頭上。
那晚,她眼神裡透出我從沒見過的狠戾:
「你們全都滾出去······你們都想害我,想害我的笙笙,你們都滾!」
我抱住了她,顫抖著問:「媽媽,發生什麼了?」
媽媽緊緊捂住了我的眼睛:
「笙笙,別聽,別看。這個屋子裡太髒了,你去遠一點的地方,你離開這裡,好不好?」
我被她SS箍在懷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那天半夜,她像斷線風箏一樣,從頂樓墜了下來。
我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她一直都像一朵嬌花。
十指不沾陽春水,做什麼事情都溫柔輕慢,像一陣綿綿細雨。
她那麼善良,從沒傷害過任何一個人,也從沒懷疑過任何一個人。
可陸鋒和江曉梅,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騙了她 20 多年。
19
我媽媽才是真正的豪門千金。
陸鋒當初是借著我姥爺的財力權勢,才能將陸氏發展成現在的規模。
我媽媽貌美如花,學歷品性樣樣都是最好的。
但她身體不好,不能生育。
當時陸鋒跪在姥爺面前,哭著說:「我就愛雨嵐一個人,這輩子隻要她一個。她不想要孩子,我們就不要;她要是喜歡孩子,我們就去領養一個,男孩女孩都好。」
後來,我姥爺同意了。
我媽媽穿著婚紗,滿心歡喜地嫁給了陸鋒。
他們甜蜜了好一陣子,所有人都羨慕她嫁了個好郎君。
結婚的第三年,他們在福利院裡領養了我。
媽媽給我取名,叫長笙。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
但我也敢昂首挺胸地說出,我就是陸家的大小姐、陸家的獨生女、陸家未來的繼承人。
因為父母的精心呵護給了我底氣。
可突然有一天,我看清了陸鋒本來的面目。
他隻是披上了潔白的羊皮。
他其實早就揣著一隻狼崽子,養在了我身邊。
他還將那隻母狼也接了過來,讓她給家裡當保姆。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江堯娶了陸長笙,就能順理成章地繼承他的陸氏。
難怪他要領養一個女孩兒。
難怪他要讓江堯從小住在陸家。
陸長笙算個什麼東西呢?
她隻是個工具,是他缜密計劃中的一環。
她擁有的父愛,大概也都是虛假的吧。
我離開陸家的那天,江堯攔住了我。
他說陸鋒心梗犯了,正在醫院搶救。
我頭也沒有回,決絕地說:「不用再跟我提陸鋒。我發誓,我隻會再見他一次,就是在他S的那天。」
20
我違背了自己當初的誓言。
在媽媽S後的第四年,我又和陸鋒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和和美美地吃飯。
他激動得老淚縱橫,手指細密地顫抖著。
我拿出了紅色的結婚證,甜甜地叫他爸爸。
江曉梅尷尬地笑著,始終不敢直視我的雙眼。
我媽媽走後,她倒是毫不掩飾地擺起了夫人的架子。
穿著華服,戴著名貴的首飾,大搖大擺地上了主人的桌。
我盯著她腕間的翡翠镯子,故作傷感地說:「這個镯子是我媽媽的遺物吧?江阿姨,可以借給我看看嗎?我想我媽媽了。」
陸鋒聞言一愣,隨後猛地站起身,重重扇在了江曉梅的臉上。
這一巴掌力道很大,江曉梅直接從桌子上摔了下去。
翡翠镯子也磕碎了。
我心裡閃過一陣快意,面上卻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我媽媽的镯子碎了,怎麼辦?」
碎了當然更好。
被髒人碰過的髒東西,當然要毀得徹徹底底。
我用餘光看了看江堯。
他別開了頭,目光沒有落在江曉梅身上。
多好啊。
這個世界就該這樣。
你們一家三口,就該互相冷漠、互相殘S。
21
晚飯過後,陸鋒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冊。
我看著封面就知道,裡面全是我小時候的照片。
陸鋒一頁頁翻開,一張張跟我講解著。
這張是四歲,在幼兒園。
那張是五歲,在遊樂場。
還有小學、初中、高中、大學。
每個時期的陸長笙,都留下了燦爛的笑臉。
陸鋒眼眶湿潤,輕輕撫摸著我四歲時拍的那張照片。
他說:「笙笙,這張照片是在那年的兒童節拍的······我還記得你那天的樣子。那時候你小小一個,膽子卻大得很,從幼兒園裡抓了一隻老鼠回來,你媽媽嚇得——」
他講到這裡,突然說不下去了。
你看,一提到秦雨嵐,你就開始心虛了吧。
而這裡面的哪一張照片,又是能夠繞過她的呢?
陸鋒又把我叫到了書房,說要給我轉讓股份。
我正要籤字的時候,江曉梅衝了進來。
她大聲叫嚷著,說我是來給秦雨嵐報仇的,不能把陸家的財產交到我手裡。
我兩眼含淚,柔弱道:「爸爸,那我還是不要了。反正我本來就是陸家的養女。」
陸鋒抄起砚臺朝她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