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愣了一下,隨即立馬哭天搶地了起來。
「老天爺啊!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婆吧!
「我家就這麼一個掙錢的,我兒子早年出車禍就沒了,現在隻剩下我和我的女兒孤兒寡母,我的女兒還嫁在外面回不來。
「我丈夫現在又S了,你讓我以後可怎麼活啊!
「你女兒一年幾百萬,給個二十萬又能怎麼樣了。
「你們就是存心不給我這個老太婆留活路!」
她在地上嗷嗷大哭,村民們看我的目光也越發的不友善起來。
「小時候看著挺機靈的小姑娘,怎麼長大了這麼沒良心。」
「不是,不就掛個號嗎?舉手之勞都不幫?」
「別說了,越有錢的人越摳,越看不起咱們這些人,你還不知道嘛。」
「小姑娘,你雖然現在不在這住了,但你不能這麼忘本的,你小時候家裡沒錢,還是你大伯家接濟的呢。」
說話的人越來越多,都是站在她那一邊,而且自帶一種鄙夷且看不起的腔調,聽得人刺耳。
我爸爭辯的聲音直接被埋沒在人海裡,他說了幾句,旁人馬上接嘴堵住他的話,說什麼那是你的女兒,你肯定幫她說話。
我心寒得直發笑,撒潑是吧,誰不會啊。
我把大衣一脫,我也滾到地上。
地上還有雞屎,我也不怕一起滾到身上,像小孩一樣在地上哭。
他們都吃了一驚,然後就聽見我在那喊。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大伯哪是我害S的,糖尿病本來就是要精心養著的,大伯又喝酒又熬夜,從來不控制自己,我能怎麼辦。
「我掛了號,可他們嫌那醫生名氣太小不來啊。
「你們隻知道他們小時候幫我家忙了,可你們不知道。
「我每個月的工資才一萬多,去年我大伯母還從我這要來一萬走。
「今年我還給他們家添了個大冰箱,這些可都是白送的啊。
「我們以前借的錢,可都是扎扎實實地還了。
「我現在還有個小女兒要養,哪來的那麼多錢。
「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是九塊九包郵的……」
大伯母哭哭啼啼地說我在說謊。
我也哭哭啼啼的,可什麼轉賬付款截圖我都有。
不知名人士早已經摸不著頭腦,但架不住我大伯母在村裡早就深入人心,所以一直僵持不下。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叫了村裡管事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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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的管事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瞧見我了,還是忍不住眼抽抽。
農村雞鴨鵝多,我亂滾一通,頭上都有屎。
但管事的聽了我大伯母要那二十萬的原因,那是連腦門都抽抽了。
從來沒聽過,因為沒掛號就S人的。
「就算不是因為掛號,那也是被她氣的!
「這些日子,你們可不知道我男人因為她生了多少氣!」大伯母大喊。
村裡的可不管這些了。
「別鬧事,鬧事你們的補助津貼什麼的,我可就不管了。」
這一招有用,大伯母又怒又急,瞪了我一眼,但還是走了。
11
我回家洗澡洗頭發,出來的時候看我爸在那猛抽煙,他已經許久沒抽這麼猛了。
「妮兒啊,爸護不住你。」我爸很慚愧。
我從來就知道我爸是個什麼性子,所以我也沒抱什麼期望。
他幹不來的事情,我能幹,我來幹就行。
之前他們做得不過分,我也就懶得撕破臉。
後來是撕臉就撕臉,不能動我女兒,也別想把我扯進那一堆爛攤子裡。
現在他們居然又動到了我爸頭上。
二十萬?!也虧他們說得出來。
「爸,你跟我走吧,以後這邊的人,這邊的事就都別管了。」
我爸嘆氣:「我知道你心底有意見,但你大伯剛走,你大伯母也是傷心難過。
「別怪她,畢竟上次元宵節過後,你大伯常常就念叨你。
「雖然說話做事不好聽,但心底還是疼你的,更何況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現在你大伯剛走,過幾天就好了。」
噌噌噌,我的血壓立馬有點高,剛洗的頭有瞬間蒸發幹的趨勢。
我壓著怒氣:「爸,你把他們當家人,他們可隻拿你當冤大頭,那二十萬的數字你忘了嘛。」
我爸搖搖頭:「什麼冤大頭,那大家有難了,不都是你幫一把,我幫一把的嗎?二十萬是有點多,我也拿不出來,但你大伯母現在這個情況也……」
我看我爸那深思熟慮的表情,我有點心梗。
爸,你沒救了,真的。
到現在還看不清他們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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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把那天的事給發網上去了,無賴親戚的話題一路飆漲,引起了一波不小的熱度。
有人鋪天蓋地地順著網線爬到了我大伯母的賬號去罵,甚至還人肉到了她的電話號碼。
我知道這件事情,還是大伯母嫁出去的女兒告訴我的。
接通了她的電話那一刻,對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罵。
因為這種事情,村裡的人肯定是幹不來的。
她認定隻有我這種在大公司裡的人會玩這種把戲,而且我早就與大伯和大伯母有矛盾。
她讓我趕緊把東西刪掉,然後去找大伯母道歉。
我真的是#@%¥&%@#¥#(一陣鳥語花香)。
我雖然沒找到是誰發的,但我找到了同伙。
我的老同學興衝衝地跑來邀功。
「不是我幹的,但推流我花了錢,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看網上那一片罵聲真的爽。」
我聽電話那頭她奸笑得像個傻子,沒好氣地笑了,然後她又丟出了重磅消息。
「再順便跟你說,你爸決定給她們三萬塊錢,你大伯母在那嘚瑟呢,說要不是你們心中有愧,這錢怎麼會給。」
我開始頭大了,我回去想徹徹底底地跟我爸好好談談,這樣下去不是個事。
誰能想到,我剛一回去就瞧見我爸在和我二姑爭執。
推搡之間,隻看我爸的身影突然倒了下去,從二樓的臺階上一直滾到了一樓。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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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被救護車送到醫院,隻是腿骨折了而已。
壞消息,我不放心讓他做了個全身檢查,查出來肺癌。
我進去了那之前退的家人群,把結果發在了群裡面。
平日裡嘰嘰喳喳的群聊,一下子鴉雀無聲。
因為後面還貼了一張檢查單。
化療檢查手術費用,加起來需要個幾十萬,這些還都是無底洞。
貼這個單子我就隻有一個想法,我要借錢。
我今年三十三,28 歲讀完博之後,立即結了婚生了孩子。
目前我工作的這家公司是我在讀博的時候,我就在上班了。
但之前工資都不多,年薪幾十萬也是這幾年的事情。
上海物價又高,結婚要一筆錢,孩子又是個吞金獸。
雖然我老公工資也還可以,但房子車子大頭的錢一出,手裡存款其實不剩多少。
我打電話給三舅。
三舅說:「妮兒,咱家是真沒錢。」
屁,你那兒子談那女朋友的時候,你還說彩禮能給出二十個來。
我打電話給二姨。
二姨說:「你要是早說就好了,我剛把錢給了我女兒,她要買房要付首付。」
你一個重男輕女的老東西能給你女兒出首付?結婚時候你連嫁妝都沒給多少。
我打電話打到我大姑。
好家伙,直接不接電話了。
打電話不行,我就直接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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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險惡在此刻展露無遺。
我二姨趾高氣揚:「小孩子家家的,氣不要那麼盛,誰還沒個困難的時候呢?你說說你之前把我們的臉子摔得多麼難堪啊,現在不還又是求到了我們頭上。」
我低著頭,拿著禮品往前一送:「是,我年紀輕,不懂事嘛,還希望二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二姨眼神掃過我上下一身:「人吶也就是怕生老病S,你說說你們家突然出了這事,肯定是之前的福沒有積夠。」
我連連稱是,二姨又說:「想當初你小時候都是我們帶大的,怎麼長大了就變得這樣沒良心了,還跟我們吵吵。」
她說什麼,我點頭什麼。
說了十幾句,沒有得到什麼有效的反饋,她覺得也沒什麼意思。
「你爸最近在醫院怎麼樣了?」
終於進入正題,我松了口氣。
「就那樣,隻是查出來有點晚了,治起來有點費勁。」
「這樣啊……」她若有所思。
我問:「二姨能借我多少。」
二姨相當為難:「早就在電話裡跟你說了,我的錢都給燕子出房子的首付了,身上根本沒幾個錢,但是……」
她從兜裡拿出幾張紅的,我抬頭看向她的臉,她笑盈盈的:「但我還是能給借你三百的。」
我買的禮品都不止三百塊錢。
後來又去了三舅家,三舅也是那話。
「沒錢啊,去年生意虧了不少,前幾年的利潤也砸進去了,你總不能惦記我那點棺材本吧。」
然後他砸了自家孫子的存錢罐,拿出那些五塊十塊的來。
「就這些,你要不要。」
我想動手,但我忍住了。
後來我又去了大伯母家和二姑那。
其他人也就罷了,但大伯母和二姑我倒是想看看能有什麼幺蛾子。
那天推搡就是二姑知道我爸要給大伯母三萬塊錢,上門來攪和來了。
我問過我爸,這錢給是因為大伯不在了,大伯母一個人過日子艱難給的。
而我二姑並不知道我爸的意思,隻覺得大伯母不能平白得到這筆錢,或者說她也要分一杯羹。
結果推搡之間,我爸便摔下樓梯了。
怎麼說這兩人總得要意思意思吧。
我來到大伯母家,可奇怪的是我上門敲了許久,卻遲遲空無一人。
我再次打電話,用耳朵貼近門面,我聽到了裡面的震動聲。
我站在門口站了很久,然後給我二姑打了電話,二姑沒接,但很快我面前的門裡傳來了聲音。
「她從你那走了?她剛剛跟我打電話,我沒接。」電話那頭我二姑的聲音聽得很清晰。
我大伯母長舒了一口氣:「應該是走了,她來了,我沒開門。」
她點了燈,又笑:「要借錢找她老公那邊去啊,找我們幹什麼,就她爸那病,錢借出去了不就打水漂了。」
「誰說不是,但你那三萬可得給我分點,沒有我你哪來的點子去他們家鬧。」
「行行行,分分分。」
「就是可惜我哥了,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你也不看著點,他本來就不能喝……」
那時已經是晚上了,我透過樓梯間的窗戶看上天邊的月亮。
廣寒宮冷嘛?
很冷吧。
但怎麼冷應該也沒我爸冷。
「爸,你瞧清楚他們的嘴臉了嗎?」
15
病床之上,我爸的臉色相當難看。
我媽在一旁削著蘋果,抹著眼淚不說話。
旁邊的和我的通話時長已經打了一天,而這一天我都在各個親戚家奔走。
這一切都是個局,為的隻是讓我爸看清楚這群親戚的嘴臉。
沒有肺癌,隻是骨折罷了。
我爸總說,有困難的時候幫一幫,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心底其實還是親的。
可問題是現在有困難,卻沒有一個人會伸出援手了。
「爸,你在醫院的這些天,他們可有人來看你?可有打電話問過你腿怎麼樣,身體怎麼樣?」
他們現在知道借錢就是把這錢打水漂的,一點都不願意沾惹上。
「可他們以前明明……」我爸嘗試解釋。
「爸,他們會幫你,但會什麼時候幫呢?
「他們會等到我們房子賣了,車子賣了。
「為了治病花光全部家財,帶著孩子灰溜溜地回到原來的地方,一窮二白,走投無路的時候。
「他們才會慢悠悠地伸出援手。
「但那個時候的幫忙,隻是為了滿足他們的虛榮與好勝心罷了。
「他們最喜歡用一點點利益,然後將人踩在腳底下。」
信息量有些大,我爸張著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時我的另外一個手機來電話。
「二伯,有什麼事嗎?」
另一頭的聲音很爽朗。
「妮妮啊,你手裡現在是有多少錢了?」
我爸的眼神一下子又亮起來, 緊緊盯著我。
我斟酌了一下:「大概就幾萬吧, 二伯要幫忙嗎?」
二伯咳嗽了兩聲:「你看啊,妮妮, 你爸年紀也這麼大了, 我找醫生看了看,你爸肺癌也治不好了, 也別讓他受罪了。
「你堂弟最近要買房, 你看看那筆錢能不能先給他拿出來用用。」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一把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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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低頭過了很久。
「妮兒, 爸爸錯了。」
這些年他盡心盡力地維護大家庭。
各家誰都隻要有事,他都會幫上一把。
畢竟都是一家人, 那不就是你困難的時候,我幫幫你, 我困難的時候, 你幫幫我。
但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我爸喃喃自語。
什麼時候呢?
我想便是我們生活過得好, 他們生活開始走下坡的時候。
人這種生物真的很復雜的,有些人能同苦但不能同甘, 有些人見不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
但不管怎麼樣, 吸血不能吸到別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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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松口了,我想讓他到上海跟我一起生活。
他拒絕了,說這些年一直沒有好好玩過,想跟我媽出去旅旅遊散散心, 他們想去東北玩一陣。
說走就走, 前天我爸還在跟我談這事。
第二天就辦理了出院,買了機票走了。
18
至於那些親戚的聯系方式我統統拉黑。
後來的日子過得也算安逸。
直到有一天警察找上了我,問我認不認識李強。
李強,我三舅的兒子, 我的表弟。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你們一家子打架都打成一片了, 你不知道嗎?」
我:……啊?我知道什麼?
了解了之後我才知道,
她嘴上沒什麼把門, 嘚瑟之後,一下子全部人都知道了。
, 家裡是我爸當家,我爸那邊的親戚就想摻和一腳。
兩邊為了三十萬,鬧得不可開交, 甚至還打了一架,都是一把年紀的人, 哪經得起這些。
骨折的骨折, 心梗的心梗。
偏偏還要爭那三十萬, 最後都變成了仇人。
最後那三十萬被李強偷走了。
結果一兌獎, 假的!
這隻是個騙局。
那個時候李強已經成年,不知道從哪借了貸款, 利滾利欠下了十幾萬。
以為自己能一次性還清, 願望成了泡沫。
情緒受到了刺激直接從三樓上跳了下來, 而且還是在上海跳的,因為他原以為剩餘的錢還能消費一把。
但人沒S,隻是在醫院裡。
我聽得瞠目結舌, 隻想罵一句活該。
「他們的事情我管不到,也管不住,你們還是找找他父母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