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人不小心碰到我的頭發我渾身發顫，從此將頭發剪成齊耳短發再也沒有留過長發。

離婚的時候我以為我逃離了這種噩夢，以後再也不會和這一家人扯上關系，沒想到王笑笑又將這一切串聯起來。

走出法院後，我將丈夫給我的一個電話號碼從包裡掏了出來，在車裡撥通這個號碼。

「張哥是嗎？你別管我是誰，我是想通知你王軍剛剛有三十萬的收入，你如果不去找他還錢，就被其他人搶先了。」

王軍自求多福吧，我看著車外拿著銀行卡笑得滿臉褶子的人。

我沒有刻意去打聽他的消息，他的事情出現在了地方臺的社會新聞裡。

要債人暴力催債，他反抗過程中將一人捅成重傷，他自己從樓上摔下來摔斷了腿。

他因防衛過當致人重傷被抓進監獄判了十年，他家還要賠償受害人二十萬，他爸媽賣了房子支付了賠償款回了老家。

我出了月子後請了育兒嫂在家照顧孩子，自己又開始了工作。

那天我下班回家，在門口看到了蹲在地上的王笑笑，然後轉身朝遠處跑去。

「媽媽，別跑，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轉過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滿臉是淚的王笑笑，我與她隔了一段距離遠遠看著她。

「媽媽我實在沒有辦法才來找你的，爸爸入獄了，爺爺奶奶說我是喪門星賠錢貨，把我打了一頓趕出來了。」

我看著她臉上青青紫紫的傷痕，心裡啐了一口，這確實是那兩個無德無品的老家伙做得出來的事情。

「我還去找了外婆和舅舅，他們給了我一個饅頭根本不讓我進門。」

我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居然去找我媽和我弟，他們連親女兒和親姐姐都不認的人，更不可能認一個沒怎麼來往的外孫女、外甥女。

「你來找我是？」我沉聲問道。

「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忘恩負義我是白眼狼，我傷害你和叔叔，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王笑笑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傷害一旦造成就是不可逆的，很多事情不是輕飄飄的道幾句歉就可以消磨幹淨的。」我語氣平淡地說道。

「媽，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可以給我一點錢嗎？一點點就夠了。」她神情有些怯懦。

我帶她去了一家粥店，她端起桌上的粥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吃，連碗底都舀得幹幹淨淨。

「林姐，又帶笑笑來喝養生粥啊，我可是好久沒看到你們母女倆了。」

店裡的熟客和我打招呼我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做過多解釋。王笑笑低著頭喝著粥，有水珠啪嗒啪嗒掉進碗裡。

我畢竟生了她一場，不可能真正的不管她，我把她送進了一個全封閉的寄宿學校，她以後的命運就交給她自己了。

「媽，你真的不要我了嗎？」王笑笑拽住我的衣角。

「以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好好活吧。」我掙脫她的手，轉身走了沒有回頭。

她崩潰悔恨的哭聲在我的背後響起，母女相連我的心沒有疼痛反而一片平靜。

走出校門，丈夫下車將我抱在懷裡。

「她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你真的不管她了嗎？」

我搖了搖頭。

「可能和她爸爸一樣，也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我不會插手她的人生，但是她真正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也做不到見S不救吧。」

我已經被她傷透了心，她的性格暴力極端和她爸爸那樣像，我不可能把這樣不安定的因素放在我的丈夫和孩子身邊。

8

我每月定期將學費和生活費轉給學校，和王笑笑沒有再見過面。

沒有我將遺憾強加在她身上，沒有人給她壓力，她隨心所欲地生活，她連大學也沒有考上。

高中畢業後她找了一個理發店當學徒，大概是怕我笑話她，她並沒有來我的店子。

三年後她和店裡的一個理發師結了婚，自己開了一個小理發店。

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正抱著孩子和丈夫互毆，嘴裡嚷著：「我要和你離婚。」

打完後她抱著孩子蹲在街角痛哭，聲音裡滿是絕望和悽惶。

我打開包將一包紙巾遞給了她。

我把她帶到一家藥店，給她買了一些傷藥，把她帶到一家餐廳點了一桌子菜。

「媽媽，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你當年有多難！」她看著我滿臉的愧疚和痛楚。

「我當年沒有聽你的話荒廢了學業，我知道你一定對我失望透頂了。」

「我在理發店做學徒第一天我就熬不下去了，可我想到你當年走投無路也是從洗頭小妹做起的。」

「我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鬼迷心竅被那個男人花言巧語幾句話就說動了，嫁給了他才發現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我聽著她一邊流淚一邊給我講述她的經歷，懷孕後老公還出去鬼混，她詢問幾句就被婆婆大罵。

生產時自己一個人去的醫院，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痛了七八個小時，指甲都劈裂了才生下女兒。

「孩子還沒有滿月，他們一家人就在計劃讓我二胎再為他們家生個兒子。」她的淚水滴在孩子的臉上，孩子醒了不哭不鬧睜著懵懂的眼睛看她。

這個孩子和她小時候挺像的。

也許是自己生了孩子，又有了當年與我相似的體驗終於知道我當年的不易。也許是刀子落在了自己身上，才有了切膚之痛。

我問她以後的打算，她告訴我她不會離婚。

面臨同樣的困境，我們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

她又回到了那個家庭，和那個男人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成日打打鬧鬧就是不離婚。

不過幾年她就變了一副樣子，身形彪悍，聲音粗壯，面容蒼老，我們偶爾會見一面，好幾次她被錯認成了我的妹妹。

後來我聽說前夫出獄了，他無兒無女，父母都不在了，又殘了一條腿，他找上了王笑笑讓女兒給他養老。

他們夫妻剛開始是拒絕的，但是那人年輕時就是個潑皮老了更是無賴，天天去他們店裡鬧，找電視臺報道，去居委會鬧，攪得他們一家不得安寧，最終迫於壓力接收了他。

「自從他到我們家後，我們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他天天不是和我公婆吵架就是和我老公吵架，要不就是打罵孩子，他怎麼是個這樣的人？」

其實前夫這個人多年一直如一，他也不是老了就這樣子，他年輕時也是這個樣子。

「我當時也是豬油蒙了心，怎麼會覺得他好的。」她還在絮絮叨叨說著她生活的不幸。

一陣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丈夫下班回家了。

「媽，那我就先走了。」王笑笑站起來有些拘謹地看了一眼我丈夫，「叔叔，我先走了。」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是這樣，在我丈夫面前有些拘謹, 來我家也是丈夫一回來她馬上就走不會多待。

我明明記得她小時候最親近我丈夫，一見到她就撲到他懷裡叫「爸爸，爸爸」聲音又洪亮又甜甜的。

9

「笑笑他們家又發生什麼事了？」丈夫坐在我的身邊輕聲問道。

「還不是那些事，那個王八蛋在他們家一日他們就過不了安生日子。」我喝著茶給丈夫講了幾句他們家的八卦。

「下次笑笑來留她在家吃飯吧。」

「她當年那麼對你, 你不怪她啦？」

丈夫看著我笑了笑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可能是原諒了，也可能是因為不在意這個人了, 所以對她做過的所有事都無所謂了。

「好了，別想這麼多了，我已經請好了假到時候我們帶著女兒去度假吧。」

「好啊。」我抱著丈夫在他的臉上印上一吻。

「哎呀，你們都老夫老妻了還這樣膩膩歪歪呢！」剛剛放學回家的小女兒一臉促狹。

我擰了擰女兒的臉，「你爸正說帶我們去度假呢，你不想去嗎？」

「真的嗎？太好了！」女兒撲到她老爸懷裡又蹦又跳。

我看著溫柔的丈夫和可愛活潑的女兒, 笑得眼睛裡有些淚花, 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

我知道我們的幸福生活會一直過下去, 直到很久很久！

10 番外

我看著又在和婆婆吵架的生父, 他又老又瘸可是氣勢不減，雙手揮動著比劃，唾沫四濺。

我不知道就這樣一個人，當時的我怎麼會覺得他好, 為了他背叛傷害自己的媽媽。

我從小沒有見過我的生父，在上幼兒園時被同學嘲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這些話給幼小的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響。

但這種被人嘲笑的時間並不長，我五歲的時候也擁有了自己的爸爸，他對我很好，他手掌很大, 肩膀很寬闊，但是他的聲音卻很溫柔。

我很喜歡他，我一放學走出校門就撲到他的懷裡大聲地叫他「爸爸, 爸爸」。

我要讓所有的小朋友知道我是有爸爸的, 我的爸爸很好。

事情的改變是那個人的出現。

一天我在校門口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攔住，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是對他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他就是我的生父, 他和我的繼父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很會說話, 笑起來很肆意，他會給我買很多好吃的，帶我去想玩的地方, 會放縱我帶我請假出去玩兒。

他會告訴我什麼都不重要, 開心最重要。

他從不和我講他和媽媽以前的事情, 隻說過往一切都是他的不是, 他會盡力彌補我們。

他開始給我描繪我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場景, 我聽入迷了。

他們復婚後再也不敢有人說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了。

我以為我拿捏住了媽媽, 她那麼愛我又隻有我一個孩子, 她一定會妥協的。

但是我傷透了她的心, 我永遠與我骨肉相連的媽媽。

看著還在爭吵的兩人, 我將受到驚嚇的女兒牢牢護在懷裡捂住她的耳朵。

看著懷裡的女兒，我想象如果有一天女兒讓我原諒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我會原諒嗎？

我看著劍拔弩張的婆婆和生父，懦弱的公公，在旁邊罵罵咧咧的丈夫。

不, 我不會，如果有一天我原諒了他們，就是對今天的我的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