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莫馳柔並不在意,她拉住我的手,親切又溫柔:「明日出殯,你也要去哦。」
好家伙,我哭我自己是吧?
因為落入海裡沒有找到屍首,便立了個衣冠冢。
我看著那豪華陵墓,在心裡嘖了嘖嘴。
之後,貴妃娘娘傳了莫馳柔進宮,說皇帝身染重疾,接下來一段時日衛寧秋基本要宿在宮裡,還說,若不是國師批命,說我旺宅,它才不會讓一個與已故太子妃如此相似的人進府。
莫馳柔告訴我這些時,我倆已坐在去郊外賞花的馬車上了。
「怕你坐不穩太子正妃的位置。」我想了半天,「你可不能跑。」
「我為什麼要跑?是嫌飯太好吃,還是嫌珠寶太多?」莫馳柔拈起一塊果糕,「等我坐上後位,要什麼美人沒有?」
我表示同意,但又有疑惑:「你不是心儀那小將軍?」
「我已為自己的心儀付過賬了,日後我們不可能再有交會,能各自為安便好。」
莫馳柔說得很是輕巧,可手卻不自覺地捏緊了些。
「再者,我與太子殿下隻是共事關系,對對方並不多管,維持好表面恭敬即可。」
這樣的她給我一種熟悉感:「如果我娘親還在,你與她定談得ťūₘ來。」
「是嗎?」
我點點頭:「我娘說,成婚被困住的隻有女子,若是真愛,成便成了;若不是,便去父留子,自己瀟灑。」
莫馳柔聽完,竟笑出了眼淚:「那你呢?」
「等不幹這行了,就開個客棧,養個孩子玩玩。」
「孩子他爹呢?」莫馳柔一手撐著額角,笑道,「你名字上的兄長,還是太子殿下?」
「太子播種,兄長養。」我認真地說。
在莫馳柔震驚的眼神中,我又點了點頭:「計劃是這樣。」
「那我可要做你孩子的幹媽。」頓了頓,她又問,「按說,你不可能還沒懷上啊?」
「我們沒同房。」
「……他真不行?」
「……也許?」
完了。莫馳柔想,我朝要斷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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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寧秋基本七天回來一次,回來隻待一天。在他第二次回府時,莫馳柔與我都快好成真兩姐妹了。
外頭的傳言也變成了,莫馳柔甘願做側妃,其實是因為太子正妃,而不是太子。
飯桌上,我倆旁若無人地討論著最近流行的話本,痛罵裡頭不做人的男子時,衛寧秋終於繃不住了。
他筷子一放:「齊青,你……」
齊青是莫馳柔的字,但他如此稱呼她時,莫馳柔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
「吏部和兵部都安排好了,」莫馳柔夾了一個雞腿給我,「交待太子殿下的事,可完成了?」
「那是自然。」衛寧秋夾起一塊魚給我,「隻是感嘆太子妃精力旺盛,如此忙碌,還能每日抽空與表妹交心。」
每日被他重重地點了出來。然後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每說一句都給我夾一筷子菜。
「你倆有完沒完?」我把筷子拍在桌上,他倆瞬間安靜如雞,「能吃吃,不想吃下桌去。」
而我掃過他倆臉的那一瞬間,竟從衛寧秋臉上看到了一絲委屈巴巴。
然後他挺直了些身板,成了我以往熟悉的樣子:「明月,明日隨我進宮。」
我兩眼發光,終於有任務了。
莫馳柔不說話,微笑著,一筷子夾斷了桌上那盤蓑衣黃瓜。
天還沒亮,衛寧秋就帶著我出發,進宮去早朝了。
「你很喜歡她。」衛寧秋微微仰頭,閉著眼問我。
「當然,她聰……她很狡黠又有趣。」
「你也很聰明,但在她面前卻有些不夠看,」衛寧秋偏過頭看我,「她心儀的小將軍是個女子。」
「啊?」
我瞪大了雙眼,一開始被嘲為「玉面觀音」的小將軍,竟是一位女子。
「所以你與她要保持安全距離。」
衛寧秋這句話讓我有些難受,我知道自己不會以男女之情愛上一個女子,但會怕她會把自己的感情浪費在我身上。
「我們是關系很好的盟友。」
「建立在金錢上的關系多不長久。」
我笑了:「為何必須要求長久?眾人多是他人的命中過客。」
衛寧秋呼吸一滯,輕聲問到:「你認為什麼關系才長久?」
「自然是母子關系。」我回答得毫不猶豫。
衛寧秋閉上了雙眼:「你還差多少任務滿一百?」
「四件。」
過了片刻,衛寧秋遞給我一個話本:「這是一件。另外三件,是完成這件之後,以江明月的身份離開太子府,與莫馳柔好好告別。」
「離開太子府能不能隻算一件?」
「你想做什麼?」
「想用另外兩件加上次你答應的要求,換一棵樹苗。」
衛寧秋無奈一笑,捂住了我想往下說的嘴:「待你完成這兩件事後再議。」
我點點頭,等他一松手,我補了一句:「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去找莫馳柔,讓她給我選一個。」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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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來,這話本裡夾著的,應該是我在秋草堂的最後一件正經任務。
給即將燈枯油盡的皇帝,吹滅生命的火苗。
看過任務後,我問衛寧秋:「為何不交給高晟祁做?」
衛寧秋淡淡回了句:「他的過往不適合。」
這是高晟祁心上的枷鎖。我收下了話本,希望能幫高晟祁再走出一步。
今夜無風,雲遮了月亮。這是我第五次摸進皇帝寢宮,也會是最後一次。
皇帝不讓妃子守病榻。守夜的婢女和太監會趁著皇帝喝完藥的那一陣昏睡,去一旁對食。侍衛會在空藥碗送出的時候換班。
在這縫隙中,我迅速將小瓷瓶中濃稠的草烏湯滴進了皇帝口中,尋機回了西暖閣。
「還沒批完?」
衛寧秋手下動作不停:「你先快去換衣服。」
約摸兩刻,養心殿傳來消息:「皇帝駕崩了。」
各位娘娘們連忙趕去,大聲哭泣著,生怕晚了一點,佔不到一個好位置。
我隨衛寧秋跪在養心殿外門正中,公公握著聖旨出來了,聲音銳利而遒勁:「先皇遺旨……」
「……四皇子齊隱年,繼承大統……」
一切都在意料內,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在國師的掐指一算吉時吉日後,衛寧秋就這麼登基了。
今冬的第一場雪,落在了他的冕旒上。
我遠遠看著祭臺上的他時,真切感受到,他已不是那個在山崖邊伏在我肩膀上哭泣的衛寧秋了。
而高晟祁帶著浮雲花根做成的解藥,剛好到達城門外。
先皇沒有子嗣的妃嫔們都遣散了,那些沒有去處的,基本選擇了常伴青燈。而有子嗣的,就那麼兩三位。
貴妃娘娘成了皇太後,卻在此後一年中纏綿病榻,在先帝周年祭的第二天,也隨之去了。莫馳柔成了真正的六宮之首。
當然,這是對外說的。其實她是跟著國師離開了皇宮,住進了秋草堂。
也是她進來後,我才知道,師傅屋後的小園裡,那扇一直鎖著的木門後面,是給她的房間。
當然,這都是後話。
登基大典第二天,衛寧秋就來了秋草堂。
「我娘親鎖著的那間屋,是不是留給我爹的?裡面會不會掛著他的畫像,放著他的東西?」
我靠在廊下柱子上,看著院子裡的衛寧秋和師傅,向我旁邊的高晟祁問到。
高晟祁咳嗽了兩聲:「也許?」
「我說二師兄。」
「嗯?」
「你知道我們大師兄是誰嗎?」
「不知道,但我心裡倒覺得有一個人是。」
對視中,我倆說出了同一個名字:「衛寧秋。」
衛寧秋轉過頭,看著用口型朝他說出「大師兄」三個字的我倆,露出了帶著寵溺的一笑。
啊?他真是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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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寧秋登基後,莫馳柔要求我每三天進宮一次,明面上是陪她說說話,實際上是一同監視衛寧秋。
莫馳柔拉著我的手:「你還沒睡到他嗎?」
「哎,看他的人那麼多,我怎麼睡?」
自從知道衛寧秋是我大師兄後,我想睡他的色膽,突然變小了。
「這簡單,」莫馳柔寫下一封信, 「我把他叫來我這, 然後給你倆騰地方。張嬤嬤, 把這個和參湯一同送給陛下。」
遞給張嬤嬤後, 她對我溫柔一笑:「不用客氣, 我等著當幹媽呢。你最好一胎雙生子, 送個給我養。」
「撿便宜不是這樣撿的。」
「你們母子的吃穿用度我全包。」莫馳柔從一旁摸出一根白玉簪塞給我,「再說,你可以隨時進宮。」
我笑眯眯地收下發簪:「等睡到再說吧。」
當晚,衛寧秋來到椒房殿時,我甚至看到了起居公公眼泛淚光, 新皇他, 終於要近女色了。
等所有婢女公公都退下了,不等莫馳柔招呼,衛寧秋道:「你們兩個又打了什麼歪主意?」
所以,和功夫比自己深的人躲貓貓, 真沒意思。
我從屏風後出來坐下, 莫馳柔把兩個酒杯斟滿:「想讓陛下來試試藥。」
衛寧秋有些氣笑:「哪家出的合歡散?」
「我出的。」我舉起手來, 「讓陳員外試過了,隻助長情緒, 不影響理智, 無副作用。」
衛寧秋臉色像我要讓他坐背篼時那般變幻多彩,莫馳柔手帕抵在唇前, 笑著離開了。
我把酒杯推到他面前:「任何功法都是用進廢退。」
「知道什麼是天才嗎?」衛寧秋把玩著酒杯, 「就是沒練過的功法,一上手便能迅速找準關竅, 融會貫通。」
「口說無憑。」我起身把自己的酒杯推向他的酒杯一碰,微微俯身,喚他, 「對嗎?大師兄。」
他抬頭看著我的眼睛:「你的兩件任務加一個要求, 就換這杯酒嗎?」
「誰說的是一杯?」我靠著他坐下, 偏頭笑道,「我說的是一棵樹苗, 沒發芽的種子可不作數。」
「你確定?」
我像高晟祁給我的書裡講的那樣,試探著靠近, 嘴唇已能感到他的呼吸:「我確定。」
「明月。」他的唇瓣擦著我的唇叫著我的名字。
支在桌上的手一撐, 心一橫,我閉眼往前, 他的唇比我的熱。
呼吸漸亂, 他將我打橫抱起:「不要後悔。」
屋外的莫馳柔像田裡的稻草人, 趕走了附近所有人。
看見窗上映出擁抱的影子, 她笑著打了個哈欠:「張嬤嬤, 備兩個菜送到觀月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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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霽雲!我看你是皮痒了!」
我坐在院裡的大石頭上,看高晟祁滿院子追著楚霽雲打。
高晟祁回頭, 吼道:「你兩口子不管管你們兒子?」
正在做飯的衛寧秋吼了回去:「你打就是了!」
莫馳柔翹著手指剝了一瓣橘子給旁邊的小丫頭:「還是我們綿綿乖。」
我捏了一把綿綿的臉:「齊青, 你是來抓人的?」
「齊隱年跑你這快十天了,他對外稱病,我天天擱哪兒批奏章,累S了快。」莫馳柔熟練地翻了個白眼, 像我一樣。
我笑道:「吃完飯你倆一起回去。」
「你們怎麼打算的?」
「帶他們南下過冬去,暖和了再回來。」
莫馳柔託腮嘆了口氣:「真好。」
高晟祁抓住了楚霽雲,夾在胳膊下啪啪打著屁股。
衛寧秋端出了最後一道菜:「吃飯了。」
我和莫馳柔牽起綿綿的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