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有人能夠保證,寧姒就住在扶桑山居啊。
她在國內有多處房產呢。
呵!
有錢人的世界。
第三日的黃昏,我坐在扶桑山居前的假山石頭上,發呆。
直到這一刻,我似乎突然就覺悟了,我和寧姒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喂,你找我?」就在我發呆的時候,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問我。
我抬頭,就看到了寧姒,她身邊還跟著一個男子,豐神俊朗,容顏如玉,兩人形跡親昵,一看就是情侶。
一瞬間,我就憤怒了,我為顧南笙不值得。
「寧姒,你太過分了。」我站起來,指責她。
對愛情不忠誠,仗著有錢,好好的合作項目,說停止就停止了。
她隻是聽著,一張漂亮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老半天,她問我:「汪小姐,你有沒有搞錯?我和顧南笙就是合作關系,你胡亂吃醋,還跑去網上瞎鬧,我都沒有找你麻煩。」
「你又跑來找我?」
「還說我對愛情不忠誠?」
「我和他從未有過一點關系。」
「我讓顧南笙和你解釋,你怎麼就鬧這種誤會了?」
「難道在你心目中,就隻有男男女女、情情愛愛那點事情?」
旁邊那個男子,伸手扶著她,說道:「阿姒,我們走吧。」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上了一輛賓利車,走了。
我再次坐下來,有一種被人徹底輕賤的感覺,對,就是這樣,導致我回去的時候,還有些恍恍惚惚。
晚上,顧南笙靠在門口,問我:「晚櫻,你去找阿姒了?」
我以為他要責怪我。
但是,老半天他才慢慢地說道:「以後你別去找阿姒了,你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鄙視的眼神,溢於言表。
門關上了,他去了遊戲室。
房間裡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還有遊戲裡面的各種聲音。
我不懂遊戲,甚至,我連酷炫的畫面看著都暈,我不明白,人怎麼可以把生命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曾經有一度,我勸說過他。
但顧南笙卻笑著問我,如果所有人都不玩遊戲,是不是意味著,他的遊戲公司可以宣布關門大吉。
那一刻,我無言以對。
08
我和寧姒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在顧南笙的眼中,她是公主,是女神,是他的白月光。
我理解不了,他那麼愛她。
他置辦了別墅,置辦了一切她喜歡的東西,首飾、衣服、名畫、珠寶等。
他在心裡意淫了千百遍,有朝一日,他能夠把他的「公主」養在富春山居。
奈何,他沒有這個機會,唯一的一次合作,被我鬧砸了。
他生氣過。
事後,我們都不再提寧姒,甚至,我在新聞上都看不到關於寧姒的種種,她不是一個喜歡出風頭的女子。
她沉寂,沉默,富貴無雙。
而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和顧南笙,就像是過了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他會關心我、愛護我,生活費給得很充足。
在我生病的時候,他也會噓寒問暖,不吝嗇他的感情付出。
但是,他依然常常夜不歸宿,襯衣的領口常有殘存的脂粉,身上帶著不同女子的香水味道。
他從不避諱我,他在外面有女人。
如果不是檢查出來我患了癌症,我想,我會屈服在現實下,慢慢地習慣他花心,在一個適當的機會,嫁給他。
就像多年前流傳的笑話——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當一個人病入膏肓的時候,想法卻是截然不同的。
我開始想:如果顧南笙知道我S了,他會傷心嗎?
像書上寫的那樣,困惑、潦倒、憔悴?
他會發現,我才是他的真愛,從而愧疚、後悔,一輩子對我念念不忘?
或許,這是老天爺給予我的機會?
我沒有聽醫生的,進行手術治療,我準備S,用我的S亡,驗證我的愛情。
醫生還曾經勸阻過我,我笑了。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我一早就在雲南一個小鎮上租好了房子,這地方風景如畫,沒有大城市的喧哗,有很多很多的花花草草。
我撿起久違的畫筆,隨意地勾畫幾筆,卻總是發現,我的筆跡生疏僵硬,根本畫不出我想要畫的東西。
到了某個時間點,我就忍不住想要去廚房做飯。
甚至,瀏覽異地風光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我想:他要是在,他會喜歡嗎?
作為一個理科直男,他似乎對於旅遊、花花草草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我不在的時候,會有人給他做飯嗎?
他會自己點外賣嗎?
或者,請一個居家保姆?
我走的時候,應該給他請一個人的。
他並不是太會照顧自己的人。
還有,我不在他身邊,他是不是又熬通宵、喝酒?
工作太忙,也需要注意身體,錢是掙不完的。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對自己說:「晚櫻,你醒醒,你已經是一個快要S的人了,你還不能有點出息,別想他?」
可是,他已經楔入我的骨髓,滲透到我生命中的點點滴滴。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我初到雲南的時候,他曾經問過我,可曾都安排好,也曾經給我打過電話。
為了和他做個了斷,開始的兩個電話我接了,後來他再給我打電話,我就沒有接。
在我拒接他第三個電話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給我打過任何電話,沒有給我發過任何信息。
而我,作繭自縛,我開始想他——相思苦,苦相思。
我想要用S亡來驗證我的愛情,可我卻在S亡之前,切身體會到什麼叫作「相思」。
我盼著他給我打電話,給我發信息。
我不是沒有想過主動給他打電話,給他發信息。
我曾經無數次腦補過,在知道我病入膏肓的時候,他拋下一切,跑來我身邊,抱住我哭泣。
我也曾經無數次在夢中夢到,他就在我身邊,陪伴我走完最後的時光。
然而醒來的瞬間,除了病痛的折磨,隻有我形單影隻。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我慢慢地等待著、期盼著,從白天到黑夜。
然而,一直到S,我都沒能等來顧南笙。
我的父母料理了我的身後事。
大概是一縷執念不散,所以,我魂魄不散,依然期盼著他。
生前沒有等到的,我希望S後能夠等到。
這一次,我沒有失望。
在我葬禮過後,親朋好友都散了,他抱著一束火紅色的玫瑰花,放在了我的墓碑前。
他似乎說了什麼,但我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09
他並沒有如我預想中的那樣,因為我的S亡而變得消沉。
或者,他沒有我期待的那種失去心愛的人的傷感。
甚至,他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一如既往,他和形形色色的女人交往,上床。
我有些迷茫。難道說在他心目中我就如此不值一提,像是一個陌生人?
他隻是在富春山居那棟別墅沉默著。
但是,在我S後,他也不去富春山居了。
那個叫作「寧姒」的女孩子,也從未再出現在他的身邊,像是一個匆匆的過客。
他沒有嘗試過聯系她。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他似乎看起來不再年輕了,他成熟了,穩定了。
那天,他帶著一束花、一瓶酒,去了我的墓地。
把花放在我的墓碑前,他開始慢慢地喝酒。
「晚櫻,我要結婚了,來和你告個別。」
「我知道你愛我,你走的時候,我也有些舍不得,可我想,我這麼渣,不能連累你。」
「你應該有屬於你的幸福。」
「事實上,你那病如果是早期,還是可以治的。」
「我有錢!」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笑得諷刺。
「晚櫻,如果有來生,別傻了,別再相信愛情。」
我隻是靜靜地聽著,聽著……
我想,他終究還是愛我的。
但是,他要結婚了。
我以為,為了寧姒,或者為了我,為了他身邊的花花草草、鶯鶯燕燕,他會選擇單身。
不承想,他還是結婚了。
胸口有些難受。明明,我隻是一個靈體,為什麼還有人類的痛感?
我不知道,誰有幸能夠嫁給他?
或者說誰如此不幸,嫁給了他?
後來,我才知道,他和她門當戶對,事實上就是聯姻而已。
他以前最討厭的就是商業聯姻。
呵呵!
哪怕是瀟灑的顧南笙,最後也向現實低頭了?
他們在親戚的介紹下認識,很快,雙方的父母就開始張羅結婚的一切事宜。
我從未把「門當戶對」看得很重要,我算是出身書香門第,父母都是老師,爺爺曾經擔任過某小學的校長,我從小聰慧、美麗、要強。
在很多人心目中,我都是別人家的娃。
這也就讓我產生了一個錯覺,人啊,隻要通過努力,一切都可以得到。
比如說,愛情。
但是,現實卻是可悲而可笑的。
我努力地爭取過。
哪怕顧南笙曾經對我說,他可以娶我。
對,他可以。
但是,沒有人會給我張羅婚禮,結婚,也就是顧南笙點頭,我一個人的事情。
現在,我所見所聞,卻截然不同。
看著兩家人議親,照著古禮換庚帖,張羅著布置婚房。
顧南笙陪著她試婚紗,拍照。
兩人準備酒宴的菜式、喜桌上的糖果。
顧南笙會衝著她溫柔淺笑,似乎,他不再忙碌了,不再低頭看手機、玩遊戲。
他的時間好像一下子就很充沛,他的影子總能夠陪伴在那個幸福女孩的身邊。
結婚的前一天,他去了富春山居那邊。
這三年的時間,他都沒有再踏足過富春山居。
倒是我,午夜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過來,穿過門牆,一點一點地看著曾經熟悉偏又陌生的地方,然後,告訴我自己,這地方不屬於我。
三年過去,別墅似乎有些舊了。
衣櫃裡面的衣服也不再那麼鮮豔了。
甚至,連著寧姒的照片,都帶著一股陳腐的氣息,不復原本的鮮豔明媚。
二樓,顧南笙啟動了電腦。
十二臺電腦,同步啟動的瞬間,我發現這個華麗的卻S氣沉沉的房間,陡然煥發出生機來。
他在機房打了一個晚上的遊戲,音響外放,他的聲音充斥著興奮和激情。
但是,我能夠感覺到,那都是假的。
他隻是在偽裝他的投入。
他和遊戲中的所有玩家都不同,他就是想要尋回一點曾經的青春記憶罷了。
燈光下,我能夠看到他眼角細碎的皺紋。
「晚櫻,你在嗎?」黎明時分,他突然叫我。
他說,雖然我S了,但是,他總感覺,我就在他身邊。
人有第六感,想來是真的。
「我總覺得,你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你溫婉嫵媚,我卻像孩子一樣,玩世不恭。」
「我至今依然不懂所謂的責任。」
「我一直都懼怕婚姻。」
「晚櫻,祝福我!」
他在黎明的晨風中喃喃自語,而我靜靜地聽著。
10
顧南笙和何家小姐何婉玲的婚禮,很是隆重,賓客滿堂。
我想,顧南笙應該會失望,因為他特意把請帖送給了寧姒。
但是,寧家隻讓人送來了賀禮,寧姒並沒有出現。
這三年時間,顧南笙從未嘗試過聯系寧姒,哪怕他心底永遠都忘不掉她。
甚至,他刻意地不去關注寧姒的一切,不聞、不問、不看。
在整個婚禮上,他都很平靜、很淡定。
久經商場,他比很多人都沉穩很多,有人起哄要鬧新娘子,他很是禮貌地拒絕了,維持著自己女人該有的體面。
婚禮過後,顧南笙帶著何婉玲去度蜜月。
雲南的一個小鎮,遠離城市的繁華喧鬧,天藍水清,鳥語花香——那是我生命終結的地方。
他帶著她,照著我日記中所寫,走遍了我曾經走遍的地方,嘗試吃我吃過的菜,看我看過的花,聽我聽過的鳥鳴蟲叫。
我跟隨在他身邊,如影附隨,見證他們的新婚蜜月。
他和她像是過了幾輩子的夫妻,慢吞吞地過著日子,看著花開花謝,日出日落。
兩人之間,沒有太多的甜言蜜語。
但眉眼之間,都洋溢著一種叫幸福的東西。
直到有一天,何婉玲發現了那本已經發黃的日記,問他:「晚櫻是誰?」
就在那一瞬間,我緊張了。
我整個人都弓了起來,像是一隻炸毛的貓。
甚至,我不由自主地貼緊在窗簾後,唯恐她突然就看到我。
那一刻,我甚至忘掉,我已經S了。
我就像是一個小三,被正妻抓奸在床,除了尷尬,就隻剩下了羞愧。
但是,我的內心深處,又隱隱期待著他的回答。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
何婉玲卻是不同,她正在整理行李,清點著帶回家的一些東西。
似乎,她就這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聲。
顧南笙臉上的笑容很是溫和,說道:「要說起來,她算是我前女友,有點傻。」
「她走的時候,對我說,我既然不愛她,她就應該去找一個愛她的人。」
「我想,我這麼渣的一個人,給予不了她幸福。」
「我也不能阻攔她追尋她心目中的愛情。」
「所以,我不再聯系他。」
「網上都說,合格的前男友就應該像是S人一樣。」
「後來,我才知道,她S了!」
「Ţũ̂⁼就S在這個小鎮。」
我以為,何婉玲聽他這麼說,會鬧脾氣。
畢竟,哪一個女人,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心目中還藏著另外一個人?
何婉玲就這麼平靜地聽著。
老半天,這才訥訥說道:「還真是傻子,為什麼要用自己的S來驗證愛情?」
「對啊, 我不理解她。」顧南笙輕輕地嘆氣, 說道, 「所以, 我把她的日記一直帶著,我想, 如果她在天有靈,我希望她能夠看到我幸福。」
「看到愛情不是她想的那樣。」
「我曾經想過娶她, 讓她成為我合法的妻子, 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可她問我, 她能不能搬去富春山居。」
說到這裡,顧南笙微微地搖頭, 繼續說道:「富春山居隻是一座別墅, 住進去,也不代表就能夠取代寧姒, 我做不到為了她, 為了任何人, 忘掉寧姒。」
很坦白,很真誠。
何婉玲一早就知道寧姒的存在, 知道富春山居的那套別墅。
所以,她隻是笑笑, 伸手, 環繞上他的腰, 靠在他胸前,低語:「我是那個陪伴你終老,和你一起生兒育女的人。」
灼熱的疼痛感, 貫穿我的靈魂。
自從S後, 我就再也沒有過任何感覺。
但這一次, 我痛徹心扉。
心在火焰中焚燒。
在太陽下, 我的靈魂正在慢慢地變得薄弱,消散……
原來, 我渴望的愛情,在他心目中,竟然是一個「傻子」?
他從未為我的S感覺有一點點在意、愧疚、惋惜?
我隻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和他以往的任何一個ṱű̂₈女人一樣。
他這一輩子,隻愛過一個人,那就是寧姒,他的女神,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而他的一生, 也隻會對一個女人負責。
也就是眼前的女子, 他法律名義上的妻子。
她將來會給他生兒育女, 白發偕老。
生同裘,S共穴。
這是他們之間的「愛情」。
11
在我的魂魄徹底飄散的時候,我好像聽到顧南笙叫我。
「晚櫻!」
小鎮上,落日的餘暉下,晚櫻盛開。
層層疊疊,似錦繁華, 似霞燦爛。
若有來生,我隻愛自己。
春之末,恨相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