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2

回家的路上，男孩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我的身後，出奇地安靜。

打開家門，門裡依舊是黑洞洞的，似乎涼得隻剩下黑，靜得隻剩下冷，鹿清言跟在我身後，沒有多走一步也沒有落後一步。

那一瞬間，借著月光，我看見他如畫的眉眼帶著復雜的神情，落寞又孤獨，我甚至生出了一種我和他是同類的錯覺。

因為，我們都是沒有家的孩子。

這世界似乎再也找不到愛我們的人。

所以我們試探，博弈。

小心翼翼又無所顧忌地活著。

隻是這感覺轉瞬即逝，我打開燈和暖氣，脫掉外面冗雜的大衣，隻剩下那身漂亮的黑色包臀裙，又恢復成了往日遊刃有餘的模樣。

「剛剛不是著涼了麼？」

我上前捏住鹿清言的手，用我溫熱的掌心輕輕給他暖手。

「先去洗澡，待會來我房裡……我哄你睡覺。」

我揚起嘴角，微微笑著。

鹿清言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輕輕點頭，在我碰觸他手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絲紅暈，然後往浴室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笑意更甚。

現在就臉紅了……

那待會兒是不是要更臉紅了？

敲門聲響起，而後門輕輕被推開，男孩子穿著羊毛衫乖乖地站在門口，隻是那張臉經過水汽的氤氲更加可口了，幹淨又驚豔。

鹿清言局促地站在門口，沒有我的允許他似乎不敢進來。

「思思姐，我能進來麼？」

他的眉眼似乎帶著笑意，一閃即逝的痞笑，暴露了他小惡魔的本質，隨即又是那副乖狗狗的樣子。

我隻是點點頭，側過身子把被子掀開。

「過來吧，我給你暖好床了。」

男孩子微微愣住，沒有想到我如此直接，臉上微微發紅。

「暖……床？」

他支支吾吾地走過來，修長的腿爬到床上，似乎是為了讓自己顯得鎮靜些，還吞了口口水，喉結微微浮沉，靠近我的時候，那股沐浴露的清香和衣服上薰衣草的味道讓我有些上頭。

「離我那麼遠做什麼？」

我側過臉，男孩子硬著頭皮離我近了點，身體卻異常僵硬。

我把屋子裡的大燈關上，隻留下床頭暖色的小橘燈，點上了香氛，具有安神的效果，外面的雨下得大了點，打在窗子上噼裡啪啦地咚咚作響。

其實要讓一個人信任你，記住你，甚至迷戀你，往往不隻是長相，是氣味，是他和你在一起的感覺。

隨著香氛彌漫開來，那股安神的味道嫋嫋婷婷，鹿清言的脊背也放松下來。

「我剛看到你的櫃子裡全是秋天的衣服。」

我狀似無意地說起來，這又是一個很好離間李璐的機會，北方降溫似乎是一瞬間的事，鹿清言帶來的衣服還全是秋天的衣服。

「我衣服很少……也不時尚……」

男孩子的聲音很小，似乎因為自卑微微低下頭，語氣裡帶著慌亂和希冀。

「但是很幹淨的……思思姐不要嫌棄我……」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帶著某種魔力，讓我的心口微微發澀，男孩子溫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耳邊，他似乎還想繼續說什麼。

我打斷了他，不讓他繼續說下去，隻是搭在他肩膀上。

「我會給你買。」

鹿清言錯愕地抬起頭，清澈的眼睛亮了亮，一反常態地沒有說話，頭卻蹭了蹭我的肩膀，嘴裡發出一陣低笑，聲音很輕。

「你知道麼鹿清言，你媽媽來我家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帶我去買過衣服了。」

我喃喃道，耳邊的長發很及時地落入男孩子的脖頸，鹿清言沒有拒絕，隻是沉默又安靜地聽著我繼續說。

「可是，我發現似乎你過得也不太好，所以我心軟了。」

男孩子的脊背僵直，連呼吸都比平時加重了，他突然起身靠近我，那雙漂亮的眼睛直視我，似乎想要看穿我的靈魂。

我就被他那樣看著，坦蕩大方，還無懼無畏地抬起手撫摸男孩子的頭頂。

「鹿清言，我心疼你。」

鹿清言的軟肋是他從未被人愛過，似乎在哪裡都是累贅，都是想要獲得什麼的工具。

我很壞，很壞，我想要利用他的軟肋，在他最柔軟的地方不斷進攻，讓他臣服於我。

可是，那一刻，他柔軟的眼睛在暖色的燈光下，仔細去看似乎還微微發紅，他的頭發很柔軟，男孩子的臉好看得像是琉璃神明。

他睫毛微微顫抖，良久才低低地笑出來。

「梁思思，你不怕我當真麼？」

鹿清言的手放在我腰上，似乎是試探也似乎是威脅。

我輕輕晃動著腳，還穿著那身衣服，理了理頭發，揚起嘴角笑了笑。

「當真又如何，鹿清言，以後我心疼你。」

男孩子看著我沒有應答，隻是在我身邊躺下，把頭埋在被子裡閉著眼睛，聲音悶悶的，都帶著喑啞。

「思思姐……抱抱我好不好。」

13

我沒有立即動，心裡卻被他這副樣子整得有些酸澀。

漂亮又危險的男孩，隻把脆弱的一面露給你看，攤開溫軟的肚皮、伸出小爪子讓你去摸摸他，實在上頭。

見我沒有動靜，鹿清言又悶哼了一聲，隻露出毛茸茸的腦袋和那雙漂亮的眼睛，憋紅了臉，似乎用盡了勇氣才又說出了一句。

「抱抱……」

和他對視了幾秒，看到他湿漉漉的眸子和隱約的期待，我不緊不慢地過去伸開手把鹿清言抱到我懷裡。

他小心翼翼地環住我的腰，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似乎是一滴淚落在我的脖頸處，又似乎沒有。

這場博弈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以各自心懷鬼胎開始，又將以什麼結束呢。

聽到高跟鞋的「噠噠噠」聲，已經是次日凌晨。

「梁思思……」

外面女人不停地叫著我名字，而我旁邊還有一個不安分的大型掛件。

見我一直不回答，李璐的腳步聲更近了，在我門口停了下來開始敲門，「咚咚咚」聲讓鹿清言醒過來，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嘴角帶著一抹痞痞的笑意。

「思思姐，我媽在外面……」

李璐不耐煩起來，嘴裡的話也難聽起來。

「又不是房裡藏著男人，一天到晚鎖著門。」

真是不巧，就是藏著男人。

還是你的寶貝兒子。

鹿清言見狀也很好地補刀。

「思思姐，要不要我去給你開門？」

少年剛剛睡醒，頭發還有點亂，但是一點都不影響他的好看，反而帶了些凌亂和不羈，眉毛微微挑起，和昨天夜裡那個乖乖仔的樣子一點都不一樣，卻也毫無違和感。

我脾氣上來了，一把把被子掀起來往男孩子的頭上蓋過去，一邊在他耳邊小聲威脅。

「老實點，別給我添亂。」

被子裡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像小貓一樣撩人心痒痒，鹿清言笑完又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不添亂，我乖乖聽話。」

我穿好鞋，換了身居家服，才打開門縫，裝作一副剛醒的樣子打著哈欠。

「有事？」

眼前的女人妝容豔麗，身上的香水味迷人又成熟，隻是再好的妝容和底子也掩飾不住她眼底的疲憊和歲月的痕跡。

李璐狐疑地看了看我，交代了來意。

「你爸的意思，讓你今天陪王總去個飯局，好好收拾一下。」

她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我，似乎想看看我是不是想搞什麼貓膩。

我就讓她瞧著。

「我考慮一下。」

李璐顯然不滿意我的結果，準備繼續說什麼，我就不想給她這個機會了，把門直接鎖上，朝著臥室裡走去。

床上的男孩子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悠悠然從被子裡坐起來，臉上的乖巧蕩然無存，雖然是笑著，卻帶著讓人發毛的感覺。

「思思姐真是有雅興，晚上一個，白天一個。」

14

瞧這話說的，整的我幹什麼了一樣。

不過鹿清言那副像被綠了的受氣樣子，看起來倒是不像作假的。

「沒聽到麼？白天的這個，是你媽媽塞給我的……」

我悠悠然道，心情頗好，這麼好的離間機會怎麼能放過呢。

「你媽倒是迫不及待地給你找姐夫呢。」

說完我攤開手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也不管鹿清言的表情，就直接去了浴室洗澡，哼著小曲。

等我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男孩子的臉色更陰沉了，隱約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

看著床頭櫃上手機裡的幾條未讀信息，都是王齊發的。

最後一條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今天，讓你好好享受享受。］

我他媽……

啥情況？

我尷尬地笑了笑，一邊打開手機一邊為自己挽尊。

「大人的事你們小孩子不懂。」

聽完這句話，鹿清言的笑意更甚了，一邊陰惻惻地接話。

「我成年了，思思姐可以試試。」

我啞然，手機裡王齊說的是讓我陪他去聚會，然後再讓我陪他去按摩店按摩。

所以才有了那句「享受享受」。

離了大譜了就。

誰知道他這個人去的按摩店是什麼按摩店，我可不想去。

重要的是，對這種大叔，自然不要他讓你做什麼就去做，偶爾拒絕一下，反而讓對方心痒痒。

當然，逗逗鹿清言還是可以的。

我給王齊發了短信拒絕以後就開始化妝打扮起來。

一邊打扮還一邊碎碎念。

「這個妝聽說是今年最流行的斬男妝，我來試試。

「這個仙子毛可好看了，我得弄上去。

「這個……」

鹿清言估計是聽不下去了，赤著腳來到梳妝臺旁，鏡子裡那張臉好看得不像話，皮膚居然比我畫完底妝還好。

他輕輕把手放到我的脖頸，身上帶著危險的氣息，略微冰涼的手指修長又蒼白得不像話，有種病態的美感。

「思思姐，出去見他你就這麼開心？」

男孩子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我卻本能地感覺到肩膀一顫抖。

心裡卻湧現出幾分歡喜，這才是真實的鹿清言，而不是平日裡那個總是乖乖地朝著你笑，雖然美好卻不真切的漂亮玩偶。

我轉過頭眯著眼，看著他，拿出手機裡的對話框。

「我已經拒絕他了。」

看到信息的鹿清言愣住了，似乎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支支吾吾地問起來。

「那你……打扮得這麼好看幹嗎？」

我一邊掃著腮紅一邊笑得越發燦爛起來。

「昨天不是說了麼，帶你買衣服。」

他又繼續不死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