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他媽再說一遍?」
12
再長大些,沈聽肆仍舊習慣站在我身後半步的位置。
朋友們都戲稱沈聽肆是我的騎士。
那時候,沈父已經成為了首富。
沈聽肆也成了眾所周知的太子爺。
可面對路上邁不過去的水坑時,沈聽肆還是會蹲下身子,背著我蹚水走過去。
回到家,不顧他滿鞋子的水,也要先給我擦幹頭發。
我仍記得,那時候他身上好聞的清茶味,像一陣微風拂過我的心尖。
高中畢業那天,我們一起並肩坐在操場上看夕陽的盛大落幕。
泛著緋紅色的不隻夕陽照耀著的那片天空,還有少男少女的粉紅心事。
「眠眠,我有話想跟你說,我……」
沈聽肆一向淡然,卻在與我四目相對時,緊張到把昨晚背好的詞忘了個一幹二淨。
我心裡忐忑又期待,恨不得給他起個頭。
「我……」
「我想做你的騎士,對你一輩子忠誠,可以嗎公主?」
這、這是什麼奇怪的 play?怪讓人難為情的。(✿◡‿◡)
而且,前幾天他在陽臺偷摸背詞的時候,我漏聽過隻言片語,分明比這兩句長得多。
想調侃他兩句,可對上他真摯澄明的目光後,我也緊張了,緊張到近乎失聲。
最後隻漲紅著臉,呆呆地點了點頭。
……
而如今,這些曾經甜蜜的回憶,化成了刺入我心髒的一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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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刮了一陣風,我起身去關窗,就見屋外大顆大顆的雨滴落下。
伴隨而來的,還有電閃雷鳴。
我下意識地轉身看向門口。
忘了。
我已經不害怕打雷了。
而且,再也不會有人來了。
我平靜地回到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許久許久。
直到頂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睡夢中,我再次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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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忘記拉窗簾。
絢爛的陽光斜射進來,烘得我眼皮發熱。
我揉揉眼睛坐起來,看著窗外,雨後初晴,碧空如洗。
空氣中有些木質的潮湿氣味。
我踩著軟綿綿的拖鞋推開窗戶。
吹進來的微風輕輕拂過我的發梢。
這一切的一切是那麼的真實。
我卻倏然覺得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門被輕輕敲響。
我開門。
是沈聽肆。
他似乎清早剛洗完澡,額前細碎的劉海兒還掛著水珠。
水珠砸在地板上,暈開一片水跡。
手上還拿著一顆石榴。
不出所料,這石榴是我昨天買來順手放在客廳桌子上的。
他用力把石榴掰開,濺射的石榴汁染紅了他的指尖。
「這個石榴還不錯。」他嘗了下,繼續說,「不過王強新開了個石榴主題生態園,裡面有些不一樣的品種,想去看看嗎眠眠?」
他明知道我以前不愛吃石榴。
但他沒有問。
我也想看看沈聽肆他究竟想幹什麼,便點頭應了下來。
石榴園在城郊。
沈聽肆開車帶著我一路向西飛馳。
三年,足夠一個城市改頭換面。
沿途都是陌生的風景。
直到看到那座破敗的家屬樓,我才感受到了一點熟悉感。
露出了大片紅磚的牆體,在旁邊新樓構架的襯託下格外醒目。
忽然,我反應過來。
不對。
一股子寒意沿著脊骨爬向頭頂,我整個人瞬間僵住,忘記了呼吸。
家屬樓早就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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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上湧上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不過,還是要到那棟家屬樓中才能驗證。
我狀似不經意地對沈聽肆提議:
「剛剛好像路過家屬樓了,沈聽肆,我們掉頭回去看看吧?」
沈聽肆臉上依然掛著溫和的笑意,隻是握著方向盤的手已經青筋暴起。
「不是說好去石榴園了嗎眠眠?王強已經在等著了。」他繼續說,「改天有時間我再陪你去。」
佯裝淡定的嗓音中還是透漏了一絲戾氣。
路邊景色很美,楓樹落葉,鋪成黃金大道。
隻是我無心去看。
我注意著沈聽肆異常的反應。
他緊抿的薄唇,青筋暴起的手,還有緊皺的眉心。
這些無意識表露出來的細微表情,無一不表明了他對家屬樓的抗拒。
又或者是,對我去家屬樓的抗拒。
說實話,沈聽肆一直是個情緒極為穩定的人。
他讓你看到的,必定是想讓你看到的那一面。
如今的他整個人繃得挺直,表情都忘記管理,我不得不理解為他在恐懼。
家屬樓裡,究竟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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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家的這些天,我極力地忘記過去在恐怖世界中的經歷,忘記那些我賴以生存的技能。
隻當我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江眠。
但當我抬手劈暈沈聽肆、迅速接過方向盤後,我知道了,那些經歷已經長於我的血肉裡。
車停在家屬樓前,我從駕駛位下來。
循著記憶向上走,直到找到畫著手拉手的兩個小人的門。
我抬手輕輕撫過那稚嫩的畫跡,接著一腳踹開了門。
鐵門以一種扭曲的姿態破開。
樓體似乎都跟著震了震。
回到這個久違的幼年時候的家裡,我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溫馨,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壓抑。
不用我找,任務面板就明晃晃地擺在桌子上,上面寫著:
【玩家江眠,歡迎來到副本:真假現實。】
【任務:成功逃脫。】
我閉了閉眼,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肉裡。
果不其然,這裡才是我最後一個任務世界,一個虛假的現實世界。
「別、別走,你不能走。」
被我扔在車裡的沈聽肆闖了進來,目光哀求著衝我搖頭。
一邊說著一邊試圖向我靠近。
透過窗戶的反光,我看到了他背在身後的那隻手裡,握著泛著寒光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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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即使我知道了這裡不是真的現實世界。
他也不是我的沈聽肆。
我也無法把他當作一個簡單的 NPC 來看待。
我給了他機會,任由他把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
「為什麼?」我問他。
沈聽肆晃了一下神,接著答道:「因為……我已經S過一次了。」
他身上帶的不止一柄匕首,還有手銬和捆繩。
似乎是擔心我的威脅,他給我戴上手銬,用捆繩把我綁在了椅子上,讓我動彈不得。
我想,這些他早就準備好了吧。
石榴園大概也隻是個幌子。
忙活一通,他終於放下心來。
坐到對面的椅子上,平靜地看著我。
那種眼神,平淡又疏離,好似不帶一絲情感。
我沉默半晌,最後不可置信地問:「你騙我那麼久,就是為了把我綁在這兒?」
沈聽肆沒理我。
許是憋在心裡太久了。
他目光慢慢放空,自顧自地說起了上輩子。
上輩子的他為了找到江眠,捕風捉影的線索都會信以為真,跑遍了大江南北,精神近乎崩潰。
一年後,他的江眠回來了。
即使江眠失憶了,在後面的相處中,還是再次愛上了他。
而就在他們結婚的前幾天,我來到了這個世界。
當我看到沈家家裡已經有了別的江眠,沒有我的位置。
而沈父沈母還有沈聽肆眼裡都沒有我,甚至把我當個外來者,奮力驅趕我的時候。
我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真實的世界。
情感沒有對我形成迷惑作用,我的任務完成得輕而易舉。
可在我走後,天空浮現了奇怪的字樣:
【任務結束,是否脫離世界?】
【「接受」或者「拒絕」。】
漸漸地,人們開始發現自己的眼睛似乎出了問題。
看什麼都是一個個像素塊。
直到有人站出來,大家才知道。
不是人的眼睛出了問題,而是這個世界真的在像素化。
後來,整個世界被像素塊吞噬,最終歸於S寂。
臨S他才知道,這個世界的消亡跟我有關。
等一股莫名的力量將時空重置,而他保留了記憶後,他就準備好了計劃。
他故意冷落了自己的江眠,把她藏在心底。
就是怕我像上輩子一樣毫不留情地掉頭就走。
他向我示好,用情感迷惑我後,再想個法子把我關起來,讓我永遠也無法離開這裡。
說實話,確實挺有效的。
若不是昨晚我不小心看到那一幕。
我想我會被一直蒙在鼓裡。
沈聽肆說著說著,語氣中帶了些歉意。
他也知道這樣違背我的個人意願,對我來說,並不公平。
於是放緩了語調,問我有沒有想去定居的城市或者國家。
隻要不離開這個世界,怎麼樣都行。
我看著他,認真道:
「如果我偏要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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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音剛落,刀尖就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沈聽肆的眸底隱隱染上了瘋狂之意。
他稍一用力,我就感受到了皮肉綻開的刺痛感。
溫熱的液體順著往下淌。
他是真的想S了我。
我卻絲毫不害怕,平靜地直視著他的眼睛。
因為在這個世界裡,我的身份牌是玩家。
那我就有無限存檔、復活的機會。
就在沈聽肆蓄力準備了結我的那一刻——
江眠撲進來奪走了他手中的刀子。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衝著他搖頭:
「不要,不要S她。」
沈聽肆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
江眠繼續道:「我想起來了,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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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朝我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半蹲在我的面前,試圖把沈聽肆施加給我的束縛解開。
可她一動就發現,那繩子和手銬就像碎紙片一樣散落滿地。
她張大嘴巴看著我,表情有些傻氣:
「哇,原來你早就解決了呀!你真的好厲害!」
等沈聽肆把醫藥箱拿上來。
她輕柔地給我清理傷口:
「呼呼,不痛不痛啊。」
這麼點傷口,塗藥的時候還要哄著,我有些麻木地閉了閉眼,跟她說:「我不疼。」
「好,你不疼。」
她嘴裡這麼說著,眼眶卻一下子通紅,眼淚突然落下:
「你一路走到現在,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愣愣地看著她,心髒抽痛了一下。
她握住了我的手,滿是淚痕的臉頰靠著我的手背。
她說:
「我是江眠,我也是你,我隻是闖了第一個恐怖世界的你的意識。」
原來,江眠是因為在第一個恐怖世界中所中的毒素才會失憶。
而石榴,就是常規世界中默認的解毒物品。
所以,我一個並不喜歡吃石榴的人,習慣了隨手買石榴。
今早沈聽肆臨走時,順手把那顆扒開的石榴放在了客廳水果盤中。
並不知道自己不喜歡吃石榴的江眠,出於好奇嘗了一口。
在石榴的解毒作用下,她恢復了記憶。
也記起了上一世發生的事情。
她知道,如果我完成任務離開,會造成這個世界的消亡。
而他們的意識也將不復存在。
但她還是看向了沈聽肆,哀求道:
「沈聽肆,我們幫她離開吧!」
沈聽肆垂著眸子,眼底意味不明:
「眠眠你……」
江眠笑了笑,又落了淚:
「因為我心疼我自己。」
「當初的我也是這樣,隻想著回家,隻有這一個念頭能保持我的理智,讓我不至於瘋掉。」
「她一個人走了那麼遠的路,堅持了那麼久。」
「這最後一段回家的路,我們就幫她一把好不好?」
空氣中寂靜了許久。
沈聽肆啞著嗓子,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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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在腦海中呼喚我的廢物系統的時候,我的手裡被塞進了一把匕首。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江眠。
她視S如歸地向我解釋:「我記得上輩子的你說,這個世界需要消除情感上的羈絆,沒關系,S了我們吧!」
我搖了搖頭,把匕首收了起來:
「你就不怕時空再次回溯嗎?」
按他們所說的, 上輩子,我分明已經成功通過了這個世界。
結果,有股異常能量使得時空回溯,導致我還要再次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
那會不會還有下次?
我想來想去,能做出這種事的隻有我的廢物系統了。
它曾不止一次地引誘我留在恐怖世界中。
這個世界,想必也是它搗的鬼。
我跟江眠他倆說了我要靜一靜,接著,便專心地跟系統交流。
【嘻嘻,宿主,我在。】
我沉默一瞬, 開門見山地問道:【是你搞的鬼吧?】
系統大言不慚地回復我:
【宿主,我隻是為了讓你看清, 男人是不可靠的, 女人唯有事業才能成就自我。】
【宿主,留下來,我會幫你搶奪恐怖世界主神之位。】
我堅定地說:【不。】
【宿主, 你不該腦子裡隻有男人,看看你的事業不好嗎?】
聽到這話我簡直要笑了。
事業?
哪門子事業?
被系統當作傀儡的事業?
我不想再跟這個試圖 PUA 我的系統掰扯, 直截了當地對它說:
【我已經向「規則」檢舉你, 不合規使用能量,屬於偷用、濫用行為, 你將還有十秒鍾被處決。】
系統急了:
【你他媽***你***我真*你……】
我充耳不聞,安心給它的生命倒計時: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砰」的一聲, 天際炸開了一朵煙花。
21
我在經歷第三個世界的時候聽說了「規則」。
它負責監察所有系統以及守護規則。
當任務者完成所有世界任務,可以實現任務者的任意一個心願。
然而, 任務者一旦被恐怖世界逼瘋,那他們將會被關進能量池中,永生為小世界的運轉提供能量。
系統盜用了能量, 所以它被規則所消滅了。
而我完成了所有世界任務,那「規則」自然會把我送回到現實世界中。
「哇哦!」江眠猛地撲進了沈聽肆的懷中,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太好了!我們不用S了!」
「嗯。」
沈聽肆垂下眼,試圖遮掩眼圈湿紅的一片。
江眠還在那裡喋喋不休:
「你還裝不認識我。」
「你說這像話嗎沈聽肆?」
我看著嬌軟可愛的江眠, 看著從前的自己。
心裡不由得有些羨慕,也不由得有了些近鄉情怯的感覺。
已經三年過去了。
我的沈聽肆他還好嗎?
他還在等我嗎?
不等也沒關系的,畢竟, 無期限的等待太漫長了。
我能理解。
江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中所想。
她湊到我耳邊,悄聲告訴我。
因為這個世界映射的是現實世界, 能量不穩的時候現實會跟這裡融合。
所以, 她見過我的沈聽肆。
她說:「他一直在等你回家。」
22
面前憑空出現了一扇門。
我們都知道,我該走了。
於是,我對著他倆招了招手,毫不猶豫地跨進了門裡。
迎面而來的是一場暴雨, 頃刻間我渾身湿透。
身體裡屬於恐怖世界的東西一點點潰散,力氣也泄了一大半。
我腿一軟,暈倒在了沈家別墅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