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又問：「那你什麼時候想親我呢？」

他用被子把臉蒙上了。

半晌，我快睡著時，聽到他說。

「每時，每刻。」

26

小顧月會走路了。

他磕磕絆絆，張開嘴巴，咿咿呀呀地向我和麗貴妃走來。

小顧月被麗貴妃抱起來，好一頓誇贊。

他會喊娘親了。

他也喊我娘親。

但他不喜歡大權宦，見到我身邊跟著大權宦，就哇哇大哭。

實際上，權宦大人來到麗貴妃宮裡時，那些宮婢太監們都嚇得挺想哭的。

麗貴妃說：「你能不能別讓你家掌印來這？」

什麼什麼什麼叫我家掌印。

麗貴妃翻了個白眼：「你們不是對食嗎？」

大權宦說，對食，就是和太監做夫妻。

哦，可是。

我們還沒有拜過堂呢。

皇帝陛下見到我拿了紅燭剪紙，笑也不笑了。

「你真是仗著自己是個傻子就肆無忌憚，孤問你，知不知道誅九族是什麼？」

他把景祁宮裡所有的紅燭扔掉，喜紙也被燒了。

我……我剪了很久，

想給辦差回來的大權宦一個驚喜的。

皇帝陛下看到我哭，戴著玉扳指的手，慢慢擦掉我的淚。

他好像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最後，他妥協了。

「孤確實曾經答應過，把他還給你。」

他笑著摸摸我的頭。

「小江珠，再等等，好不好？」

27

麗貴妃S了。

被人用白綾從背後勒S的。

她穿著華麗的紅色宮裝，掛在房梁上，晃啊晃。

她經常對我翻白眼，然後用尖尖的護甲戳著我的腦袋感嘆：「蠢妃啊蠢妃。」

現在，麗貴妃的白眼翻上天，手指卻一動不動。

小顧月這年七歲，抱著娘親垂在空中的雙腿哭。

沒有人把麗貴妃取下來。

因為是皇帝陛下命令S掉她的。

他查到當年英淑皇後自缢的真相了。

嗯，是麗貴妃把她勒S的。

當年她要爭寵嘛。

現在報應來了。

皇帝陛下將她掛了七日整。

我陪小顧月，看她在空中，晃了七天。

28

今日重大新聞，帝王在上早朝時嘔了血。

眾官人心惶惶。

小太子唐瑛為父祈福，吃齋念佛夜夜誦經，百姓為之感動。

至於我嘛，我還是那個住在豪華冷宮的盈妃。

隻是，大權宦沒有治好我的病，我還是傻傻的。

總惹皇帝陛下生氣。

可能是我把他氣病了。

他躺在龍榻上，消瘦了許多，看起來恹恹的。

也可能是因為他老了。

皇帝陛下拍了我腦袋一把：「孤今年才三十！」

我哦了一聲，問身後的大權宦：「我幾歲了？」

大權宦面不改色說：「您十八。」

皇帝陛下讓他滾蛋。

唐越認認真真給我算了一遍：「小江珠，你十八歲入宮，今年呢，已經二十八了。」

哦，十年了。

他對我說：「孤快S了，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就是孤再也不能在你和蕭鶴安之間搗亂，也不能再陪你打花牌騎馬了。」

我說沒關系，反正你打花牌和騎馬都沒大權宦厲害。

皇帝又想誅我九族，但他已經沒力氣叫喚了。

他說：「孤真的挺喜歡你的。」

「孤是皇帝，可以喜歡很多人，但你最特別，知道嗎，你以前會罵我狗皇帝，跟她一模一樣。」

「你們怎麼會那麼像呢，其實也不太像，嘴巴鼻子都不一樣，就這雙直白純粹的眼睛啊，都快讓孤出現幻覺了。」

「你要是能懷上孩子就好了，生下來，一定像她……」

我打斷皇帝陛下：「您又吐血了，少說點話吧。」

唐越嗯了一聲。

但他憋不住嘴，拉著我的手，又說了好多。

「我之前想把蕭鶴安S了，但他當眾救了我母後，做事還滴水不漏，真難找正當理由砍他的頭。」

「他確實是個人才，又會武功又會醫毒的，孤是明君，絕不會埋沒人才，而且明君呢需要在找不到理由S人的時候，找一把背鍋的刀。」

「你的蕭鶴安就是那把刀啦。」

我聽困了。

「嗯，他是刀。」

唐越輕輕笑了一聲，像撫貓兒一樣，撫過我的頭發。

「算了，孤都忘了小江珠是個傻子。」

他戴著玉扳指的手，慢慢停到我的眼尾。

再也沒有抬起來。

皇帝，駕崩了。

29

大權宦將睡著的我拖出帝王的寢宮。

他問：「皇帝S了，娘娘有什麼想法嗎？想出宮，還是留下？」

我睜眼朦朧，他嘆了口氣。

「算了，先喝藥。」

唉，好苦啊。

我忽然靈光一閃，撫上肚子：「掌印大人，我懷了小孩，不能喝藥。」

大權宦挑起眉，漆黑的藥汁襯得他指尖更白。

「哦，我做的正巧是碗落胎藥。」

他慢條斯理遞來，居高睥睨：「喝了它，娘娘就能出宮，從此自由。」

我警惕地護住肚子。

然後緊閉嘴巴。

大權宦低笑，眸光顫抖。

「那看來，娘娘是願意同我在這宮牆內苟且偷歡，至S方休了。」

文绉绉的，聽不懂。

我說：「我們不能一起出宮嗎？」

我憋著氣，咕嘟咕嘟喝下藥湯。

果然好苦。

他靜靜地看著我，數著皇帝的喪鍾聲。

他說：「不行，因為我現在是朝廷裡最厲害的人，我要扶持一個新皇帝穩定民心。」

「你不能自己當皇帝嗎？」

大權宦隻是看著我笑。

30

小顧月成了新的皇帝。

按理說我得跟著唐越殉葬，但大權宦把我偷偷保了。

但小顧月以為我真的S了。

我聽到他哭著喊，娘親，娘親。

就像他小時候，咯咯笑著向我和麗貴妃走來一樣。

我穿著宮女的衣服，想回頭抱抱他。

大權宦拉住我的手，他用口型說，不可以。

嗯，好吧。

我的耳朵和眼睛被捂住了。

大權宦說。

看不到，聽不見，就不會傷心。

31

我被大權宦藏到了宮外的宅子。

丫鬟都是啞的。

但我可以騎馬出去玩，大權宦說他不在的時候會有暗衛保護我。

我的馬叫逐月。

它長得很漂亮，雖然它已經不年輕了，但還是健壯漂亮。

大權宦說不怕我跑丟。

因為逐月識途，一定會把我送回家。

32

今天是個好日子。

商鋪推出新款花燈燭火，還特意打了折扣。

漂亮的喜燭，還有很多瓜果。

不得不說民間手藝好，喜紙剪得精巧無比。

我趁機買了一堆成親用的東西。

我記得，做夫妻，要拜堂的。

逐月老了，又拖了一堆東西，走得很慢。

我也不急，悠哉悠哉逛著街邊小攤。

半塊玉牌，出現在一塊破舊綢布裡。

好像，和大權宦那塊能接上。

攤主是個啞老妪，她似乎認得我，我卻不記得她。

旁邊人說，她是宮裡放出來的老嬤嬤，有點傻的。

我點點頭，從宮裡出來的都是傻瓜。

我扔下一錠金子，把那半個玉牌拿走。

我覺得，今天的運氣很好。

春風和煦，梨花飄香。

是成親的好日子啊。

番外：

1

我喜歡馬蹄噠噠踩在望仙橋上的聲音。

喜歡看橋下波光粼粼的無悔江。

喜歡吃鬧市裡熱騰騰的小籠包。

喜歡安居樂業的百姓在街道撒花慶祝。

正值好春，梨花如雪，在空中飛揚。

有民婦塞給我一籃花瓣，讓我也好好慶祝。

我問：「大家今天好像都很高興，是什麼節日啊？」

她嘴唇塗得紅紅的，讓我想起曾經的麗貴妃。

那民婦哈哈大笑，意識到我是個傻子。

她說：「當朝最兇殘暴虐的大奸臣要S啦！」

「诶，聽說從前朝開始，他就誣陷好人，貪贓受賄，抄家S人，搞得冤魂遍地，是危害社稷的大大大惡人！」

「不僅S了當今聖上的生母, 還被查出來在燻香裡放慢性毒藥謀害先帝，嘖嘖嘖，怪不得要被處以極刑凌遲。」

我被這串詞繞暈，隻勉強聽懂一句話。

一個大壞蛋要被處S了。

民婦隨眾人高歌，讓我也跟著撒花遊行，去看那個大壞蛋的凌遲現場。

我搖搖頭：「不行，我得回家了，不然他會擔心的。」

2

「對了，我今天成親哦。」

我嘴角忍不住得意地笑。

那民婦撇嘴，不再理我這個莫名其妙偷樂的傻子。

逐月好像累了, 也許是我讓它帶的東西太多了。

它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遊行的人圍著我看。

我有點害怕，像從前那樣拍了拍手。

一般拍完手, 大權宦給我的暗衛就會突然出現, 幫我解決麻煩。

可我拍了好多下，還是沒有人出現。

有人問我：「你這個馬肉怎麼賣？」

我說不賣：「它要帶我回家的。」

「哦，傻子。」

逐月還是被拖走了, 我撲上去咬那群人的手，卻被不耐煩地推搡開。

我的東西都被當成了撒進街道的禮品。

我懷裡隻剩下一張喜紙, 和攥在手裡的半塊玉牌。

四周都是歡呼的人群, 飛舞的梨花。

我被人流推著走。

我哭著喊：「掌印大人，掌印大人。」

3

我聽到有人回應我。

「我在這。」

溫柔的, 沙啞的，大權宦的聲音。

在這鬧市叫囂的中心。

我被裙裾和布衣團團圍住, 我看不到他。

「閉上眼睛，大小姐。」

他很虛弱。

人群又是一陣歡呼喝彩。

「一文錢, 一塊肉！」

我大喊：「不買肉，不買了，我想回家, 掌印大人，我們回家！」

現場忽然靜止，我聽到有人發話清退人群，聲音很熟悉。

啊，是小顧月啊。

他長大了, 不再叫我娘親了。

他說。

「蕭鶴安命數已盡。」

「你……帶他走吧。」

4

今日，春風和煦。

梨花飛揚如雪。

大權宦還是不讓我看他。

他趴在我背上，很輕, 很輕。

他攥著我帶來的半張喜紙。

喜紙紅，指尖白, 為我指明回家的路。

「掌印大人, 你要拿好啊，我們今天要成親的。」

「掌印大人，我聽說成婚那天夫君要背娘子過門。」

「現在我背著你，是不是相當於我把你娶回家啦？」

他沒有再溫柔地嗯聲回答。

風起, 喜紙飄蕩在空中，再也抓不住。

沒關系。

已經，到家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