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起身,溫婉笑道:「世子是擔心我欺負蔣姑娘嗎?」
魏銘安神色有一絲被戳破的尷尬。
他拉著蔣宛宛要走,隨口問了一句:「宛娘,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就是來告訴她,你是我的,誰都搶不走。」說這話時蔣宛宛故意看了我一眼,眼裡掩蓋不住的得意。
誰知魏銘安聽了這話臉色一變,直接甩開了蔣宛宛,斥道:「胡鬧!」
蔣宛宛不高興了:「這可是你答應我的,你想反悔嗎?」
「那也不用你來說!」
「哈!我不說,誰知道你會不會說!」
我在一邊聽得腦袋疼。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魏銘安兩人走遠了,紅雙才出聲:「果真是個青樓出來的!」
「小姐,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不教訓一下,隻怕以後會更猖狂呢!」
我搖頭:「不值得。」
從今日她的言論來看,蔣宛宛確實新奇有趣,但心思淺薄得很。
我的目標是國公府主母,實在懶得管他倆的兒女情長。
9.
國公府如今真正的主子隻有四位,人丁稀少,但事務繁多,涉及的產業鋪子也多。
我這些日子除了翻賬本就是同各處的管事了解詳情,忙得腳不沾地。
一日我正翻看國公府一處酒樓的賬本明細,那酒樓算是國公府最大的幾處產業之一,其中價錢核銷往來看得我頭痛。
綠漪見我實在辛苦,心疼地說:「您看了好幾日了,不如出去轉轉吧。」
她說:「聽說最近有家鋪子裡出現了一種和皂角很像的東西,但清潔衣物比皂角幹淨得多,香氣也比皂角重,很暢銷呢。」
紅雙也附和:「您有好些衣服料子金貴,輕易搓洗不得,不如去瞧瞧?」
連著忙活幾日我也累了,索性點頭,出門轉轉也好。
到了那家鋪子,生意果然紅火,來往人流絡繹不絕。
櫃臺裡就擺放著綠漪所說的肥皂,離近了些,形狀各異,香氣也很是怡人。
「這幾塊包起來吧。」
恰在這時,我身後傳來蔣宛宛的聲音:「這不是我們羅小姐麼?今日怎麼有闲情逸致來這呀?」
蔣宛宛邊說話邊走近了些,看見我指著幾塊肥皂,笑容更得意了:「你是來買肥皂的?」
這東西名字新奇,她的語氣又這般得意:「這些肥皂,是蔣姑娘做的?」
「當然了,我的配方獨一無二,全京城隻有這家鋪子有得賣。」
蔣宛宛上下掃我兩眼,對站在一旁的掌櫃說:「不許賣給她,否則我就再也不和你們家合作了。」
掌櫃一時間進退為難,我笑了一下,帶著綠漪紅雙離開:「不賣就不賣吧,那就不打擾蔣姑娘了。」
直到回府,紅雙還是憤憤不平:「分明是她先打擾我們的!真是小人做派!」
「好了,犯不著和她置氣。」
我安撫她,「今日出門,我順道叫人買了些珍奇坊的水粉,你不是很喜歡她家的玉女桃花粉?自己去挑吧。」
紅雙立刻眉開眼笑,高高興興謝過出門去了。
10.
蔣宛宛研究的肥皂一時暢銷至極,她春風得意,又想出了新點子。
她提出了一種「自助餐」的經營模式。
「蔣姑娘說,在店裡擺上各類吃食,來吃飯的客人隻需在進門前交上五十文,就能隨意拿取食物,吃飽為止。」
國公府名下規模最大的酒樓經營者李掌櫃來府上向我呈送賬務時,神色為難地說:「蔣姑娘還要我們擺上各色點心禽肉,那成本可就要上百兩了,這……這分明是賺一分虧九成的生意啊!」
我忍不住皺眉,管了好些時日賬本內務,我對正常物價還是有了一點具體認識的:「世子的態度呢?」
李掌櫃發愁的原因正是在此:「世子說全依著蔣姑娘的意願來。」
「那就按世子的意思做吧。」
李掌櫃急了:「可這也……」
我搖頭,吩咐道:「蔣姑娘這麼做想必有她的道理,不若先看看吧。隻是母親如今叫我管家,以後你們店的賬冊還是要送來,其他的聽蔣姑娘就是。」
蔣姑娘的自助餐開業那日,我派紅雙去酒樓打探了一番。
「確實如李掌櫃所說,隻要交五十文就能進去任意吃喝,生意看著很是紅火。」
紅雙原本也覺得不切實際,現在卻不那麼確定了:「夫人,您說這樣能賺錢嗎?」
能賺錢嗎?
當然不可能。
李掌櫃做了三十年生意,一雙眼睛精得很,他說虧錢的生意,十有八九是賺不到錢的。
何況他不說,我也看得出來,一人五十文,吃進去的東西卻有十幾兩,能盈利才怪了。
蔣宛宛的自助餐很受歡迎,甚至有人清晨排隊等待進店吃喝,生意火爆至極。
一時,蔣宛宛「神仙下凡、菩薩心腸」的美名廣為流傳。
11.
李掌櫃再一次送來虧損得嚇人的賬本時,我問道:「既是虧損,貨款是怎麼結的?」
他回道:「貨款都赊著呢。」
「赊了多少?」
李掌櫃面露苦笑:「將近一千兩銀子。」
「這麼多!」
綠漪捂住嘴,輕聲驚呼。
普通老百姓一年花銷至多二十兩銀子,一千兩幾乎是一些稍有家底的大戶人家一年的花銷了。
我反而笑了。
我一直等待的時機,終於來了。
「拖欠也有些日子了,供貨商人也該來要賬了吧?」
李掌櫃這下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可我們虧損巨大,哪裡有銀兩結貨款啊。」
我看著李掌櫃,笑容溫和:「自然是誰擔了美名誰來結了。」
供貨商人來上門要錢時,蔣宛宛才知道她的自助餐竟虧了一千兩銀子。
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不可置信道:「怎麼會虧錢呢?」
李掌櫃對她連個笑容都欠奉:「這些日子,大家都知道這自助餐是您的想法,您可不能不認哪。」
蔣宛宛第一反應就是找魏銘安要錢。
魏銘安自小錦衣玉食,哪知道柴米油鹽人間疾苦,聽到這個數目也驚了:「你不是說這個自助餐穩賺不賠的嗎?!」
他倆怎麼掰扯的我不清楚,但魏銘安第二天就來找我了。
來要錢。
我溫柔又為難地說:「府上各項開支都是年初就定好的,雖有一些能動用的,但這一千兩實在太多了,我得請示了父親母親才能挪用。」
魏國公一個月前就去莊子養病了,許氏也跟著一塊走了,預計過年才會回來。
魏銘安斷然不肯為這種事驚動父母,思慮一番後說:「那便提前支用我明年一年的例錢行嗎?」
「世子這樣說了,自然是可以的。」
我吩咐綠漪記檔,又對他笑道:「世子不用擔心,銀子下午就會送到酒樓。」
魏銘安松了口氣,愧疚道:「嫵兒……叫你費心了。」
「世子哪裡的話,我管理國公府,這都是我應做的。」
12.
酒樓的欠款還上了,蔣宛宛「老賴皮子」的名聲卻傳揚開了。
都說蔣宛宛做生意賠了錢,拖欠無辜貨郎貨款,還要國公府替她收拾爛攤子,心疼少夫人的言論又佔了上風。
經此一事,魏銘安對蔣宛宛的態度不復從前熱切,反而來我院裡的次數多了起來,但多是一起用食,沒有同房。
我有點急了。
我還等著他跟蔣宛宛親密無間,順水推舟地讓國公府迎來第一個孩子呢,蔣宛宛不爭氣,我隻好換個目標了。
我盯住了祠堂的灑掃侍女,清月。
清月原本是魏銘安的貼身丫鬟,是星漢閣裡唯一開了臉的姑娘。
但蔣宛宛住進來後,得知她是許氏為兒子預備的通房丫頭,鬧著將她趕去了祠堂做粗活。
這姑娘太冤枉了,拋開我那些小心思,我也難以對她不管不顧。
過了幾日,魏銘安來吃晚飯時,我提起清月:「我聽說她曾陪伴世子十餘載,也是開了臉的丫頭,以後隻能孤獨一人留在國公府了,實在可憐。」
「我想給她抬妾,不知世子的想法如何?」
魏銘安猶豫,像是想起了他對蔣宛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我接著說:「我在府裡也沒個說話解悶的人,有了清月,想著也能輕松些。」
我知道男人最受不住什麼。
我神情落寞,見他久不答話,垂下眼睛輕聲道:「世子不願意,那就算了……」
魏銘安回神,立刻說:「我沒有不願意的。既然你說了,明日就叫她來敬一杯茶吧。」
「那就謝過世子爺了。」我露出笑容,挽袖替他夾了一筷子菜。
有了魏銘安的準話,翌日我就讓清月搬出了祠堂,讓她自己選個院子。
清月來敬茶時喜得連磕幾下頭,眼眶通紅:「奴婢謝少夫人大恩!奴婢今後一定好好服侍少夫人!」
我接過她的茶,笑道:「你是該侍奉主母,但更該侍奉的是世子爺。」
清月喜不自勝地點頭,連連應是。
13.
聽說蔣宛宛得知我給清月抬了妾,在星漢閣大鬧了好久,那叫嚷哭鬧的聲音站在院子外邊都聽得見。
魏銘安本就因為丟了一年例錢心裡憋屈,見自己心愛的女人仍不知錯,反而跟他撕扯打鬧,煩躁更甚,最終吼出一句「我就是抬了清月,你想怎麼樣!」便離開了。
清月挑了離星漢閣最近的採月閣,沒事就站在世子回星漢閣的必經之路上等著,終於給她等到了機會。
魏銘安怒氣衝衝從院子裡出來,走了一段路就看見站在桂花樹旁的清月。
清月正和侍女一起摘桂花,香氣襲人,她本就生得好看,一時倒叫魏銘安看呆了。
「清月姐姐?」
清月看見魏銘安,欣喜地朝他走去,行了禮後才開口:「妾見過世子。」
魏銘安當初衝動上頭,將清月趕走,如今再見她,心中免不了愧疚:「你在做什麼呢?」
清月笑道:「我見桂花開得甚好,想起世子從前最愛吃我做的桂花蜜糕,就想摘些桂花做一些出來。」
魏銘安想起他和清月的年少往事,愧疚更甚了:「當初……是我對不住你。」
「世子說的哪裡話。」
清月小心翼翼靠在他胸口,見他身軀雖然有些僵硬,卻沒抗拒,悄悄笑了,「奴婢還有機會侍奉世子,就是奴婢的福分了。」
魏銘安當晚就宿在了採月閣。
清月第二日一早來請安時神清氣爽,歡喜道:「妾身謝少夫人,沒有少夫人,妾身如今還在祠堂掃地呢。」
我們正說著話,綠漪急匆匆來報:「夫人,蔣姑娘來了。」
14.
她話音剛落,蔣宛宛的身影出現在簾子後面。
她衝過來質問我:「是你讓銘安納妾的是不是!」
我沒開口,清月先說話了:「你又是什麼人,敢來主母房裡撒野?」
蔣宛宛氣得渾身發抖:「羅嫵,你自己當小三不夠,還要拉著別人和你一起當小三,你要不要臉啊!」
「放肆!」
「住口!」
我沒起身,還安慰地拍了拍清月的手,才看向蔣宛宛:「蔣姑娘為什麼要說清月是小三呢?」
「是我先和魏銘安談戀愛的,先來後到懂不懂?你們不是小三是什麼?」
「蔣姑娘這話我不明白了。」
我笑了一聲,示意紅雙綠漪將蔣宛宛推遠點,她唾沫星子都要噴我身上了。
「你說先來後到,可是清月和世子幼年相識,彼此陪伴成長數十年,這份情誼不比你那短短幾個月更珍貴?你說我是小三,是因為你佔了個『先』字,可是清月比你早來了十餘年呢,你又何嘗不是小三呢?」
蔣宛宛漲紅了臉:「我和你們當然是不同的!」
清月幫腔:「你當然不同,隻有你是青樓出來的,這出身,誰比得過你呀!」
清月陰陽怪氣實在一把好手,在場的人聽到這話都笑了。
我忍住笑意,「蔣姑娘不是說不在乎世俗嗎?不過是個虛名,你既然堅信世子與你一生一世的諾言,又何必糾結一個位分呢?」
蔣宛宛被堵得沒話說,跺了跺腳走了。
走前她拉著自己的侍女呵斥:「你不是我的下人嗎?一句話也不會說,笨S了!」
滿室恢復安靜,綠漪感慨地說:「奴婢還記得她第一次來,說人人平等呢。」
我笑了笑,沒說話。
她想當不染煙塵的仙女,我偏要把她拽下來嘗嘗人間滋味。
15.
魏銘安當差回來,卻被蔣宛宛擋在屋外:「你現在就去把清月趕走!否則,你以後別回來了!」
完全忘了自己如今住的地方原就是魏銘安的院子。
魏銘安原本在京城護衛軍領闲職,十天半月去不到一次,最近許是被家事煩到了,反而日日按時上崗。
他值了一天班,回家還要面對蔣宛宛的責備,再是柔情似水也要被磨沒了。
魏銘安轉身就走,當晚又是宿在採月閣的。
這一走就是幾天。
清月每日都來請安,我是不喜歡立規矩的,何況採月閣離葳蕤軒也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