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說平時沒事,不如來坐坐,我就沒管了。
魏銘安在採月閣宿了五六日,一日清月來請安,低聲和我說魏銘安與她不再是分床睡了。
我很是滿意:「眼見天冷了,我叫庫房多給你一匹料子,花樣你自己去選。」
清月歡喜道:「謝少夫人!」
「我前幾日夢見我國公府將有麟兒誕生,也是個好兆頭。」我對清月笑道:「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蔣宛宛與魏銘安置了幾天氣,眼見半個月過去,他還沒有回來的打算,頓時慌了。
清月本和往常一樣在星漢閣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不想迎面遇上了蔣宛宛。
兩人誰也不理誰,直到魏銘安回來,一齊迎上去:
「銘安!」
「世子!」
蔣宛宛一個錯身,搶先一步環住魏銘安胳膊,泫然欲泣:「銘安,我知道錯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曾經的情誼哪有那麼容易消磨,魏銘安被她一哭一哄,自然回了星漢閣。
走前蔣宛宛得意地看了一眼清月,差點沒給清月氣S。
魏銘安和蔣宛宛又恢復了剛進府時的如膠似漆,小日子美滋滋的。
清月時不時來葳蕤軒哭訴,我就出言安慰幾句。
16.
魏銘安今日當值回來,心情肉眼可見的愉快。
晚上吃飯時他說道:「我今日巡防時,抓了一伙倒賣科考答案的人。」
本朝嚴禁科舉舞弊,他又面露喜色,我心下了然:「世子前些日子說巡防隊空了一個位置出來,都督正選人補上,想是世子入選了吧?」
魏銘安高興:「都督直接提拔了我。」
雖是個小官,相比國公府的高門榮耀更是不值一提,但這是他自己掙出來的,意義非同一般。
我笑著恭賀,並不多說什麼。
我對魏銘安沒有大期望,他紈绔也好,上進也罷,都與我無關。
魏銘安從我這離開,回了星漢閣。
他想和蔣宛宛分享升職的喜悅,蔣宛宛卻問他:「那你豈不是很快就能做大將軍了?」
魏銘安一愣:「你說什麼呢?我如今隻是巡防隊的小隊長,將軍都是立了大功才封的。」
蔣宛宛撇嘴:「不就是當上小隊長嗎,有什麼好高興的。」
魏銘安不高興了:「雖說官職不高,那也是我自己掙得的,我高興一下怎麼了?」
「別人封官晉爵的都寵辱不驚,你說你有什麼好高興的?」
蔣宛宛一臉瞧不上芝麻小官的樣子,「銘安,你能不能看長遠點?」
魏銘安氣悶,怕氣上頭說些傷人的話,丟下一句「我今晚睡書房」扭頭走了。
17.
很快就十月了,天氣轉涼,庫房忙著往各處送秋衣冬衣。
清月得了我的話,多做了一身衣裳,開心得不得了,日日都往湖邊花園裡走動闲逛。
這一日我在房裡見來稟報事務的李掌櫃,清月身邊的丫鬟小琴急匆匆來報,聲音都發著抖:「少夫人,夫人!我家姨娘被蔣姑娘推下水了!」
「你說什麼?」我猛地站起來,丟下一句「掌櫃稍等」就急忙趕過去了。
我到時,清月已被人救上來,裹著披風,歪坐在地上,臉色慘白。
蔣宛宛站在遠處,一副慌亂模樣。
清月見到我,未語淚先流:「夫人,妾身肚子好痛……」
「先將姨娘送回採月閣,請劉太醫來!」
清月被扶回去了,我冷冷看著蔣宛宛:「是你推了月姨娘?」
蔣宛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我沒有!我沒想過她會掉下去!」
「所以你還是推了?」
她眼神閃躲:「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命令左右婆子押住蔣宛宛,往採月閣趕去。
沒想到到了採月閣,劉太醫面帶喜色給我行禮,「夫人,下官觀這位姨娘脈象流利圓滑,已有一月多的身孕了。」
我先是怔了一下,重復了一遍:「清月有孕了?」
「正是。」
「可她今日落水……」
「夫人放心,月姨娘身體健康,幸而這個天的池水不算太冷,日後仔細些養著就行。」
我高興地說:「那就勞煩劉太醫了,這一胎,我就交給你看管。」
清月躺在床上,臉上喜悅和不可置信交織。
我柔聲說:「你以後隻管安心養胎,缺了少了盡管同我說。你也是,有了身子竟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妾葵水向來不準,沒有往那方面想過……」清月臉頰微紅,卻是高興的。
我掃向門外。
蔣宛宛站在那,完全呆住了。
18.
我忍不住笑。
男人慣會甜言蜜語,今時今日能柔情萬丈許你一生一世,明日自然也能許旁人白首偕老。
就是不知蔣宛宛這一鬧,魏銘安還能剩幾分情呢。
「好了,你休息吧,我有話問你的丫鬟。」
到了堂屋,我問小琴:「池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一字一句說來,不得有半句虛言。」
小琴不敢隱瞞,一字一句詳細說了。
今兒下午她陪清月散步,走到池塘邊遇到了蔣姑娘。
清月見蔣宛宛還穿著夏天的單衣,故意問她有沒有做秋衣。
「哎呀,我忘記了,蔣姑娘沒名沒分的,領不到庫房的月例。」
蔣宛宛咬牙,沒法反駁。
她的一切用度都是花魏銘安的錢,可魏銘安前面為了將她贖出青樓花光了私庫,後為了填補酒樓虧空提前支用了一年例錢,如今囊中空空,哪有錢給她做衣裳。
但她要強,斷不會承認:「我喜歡!你管得著嗎?」
清月掩唇笑道:「我才懶得管你,就是馬上天轉冷了,你身子金貴,萬一有個風寒生病的,這藥錢還不是得國公府出啊。」
蔣宛宛立刻想起上次羅嫵回敬她的「寄生蟲」一詞,氣頭上推了清月一把:「你還敢咒我!」
不想清月站的那塊地方泥土沾了水,她這一推,清月站立不穩,竟摔進了池塘。
聽小琴說完,我忍不住嘆氣。
這事真說起來兩人都有錯,但清月好歹每日都來陪我說話解悶,如今又有身孕,我罰誰都不會罰她。
「我已讓清月這段日子都不要出來了,蔣姑娘身份特殊,就關一個月禁閉吧。」我看向蔣宛宛,她沒看我,眼睛直直看著裡屋屏風。
19.
回到葳蕤軒,我問綠漪:「你說世子今晚能進得去星漢閣的門嗎?」
綠漪知道我的意思,但不敢接話。
魏銘安第二日告假了,在書房待了一天。
我喚來給他送吃食的小廝詢問,得知他臉上巴掌印明顯。
小廝現在想來都後怕:「昨日世子爺回了屋,剛推開門,就被……就被蔣姑娘潑了一身水。」
一盆水潑完,蔣宛宛緊接著甩了魏銘安一耳光。
綠漪抽了一口冷氣。
蔣宛宛真是……樁樁件件都叫人出乎意料啊。
我聽罷,吩咐小廝:「世子正在氣頭上,恐怕吃不下什麼。等天晚些,你再送一次食盒。」
若我所料不錯,蔣宛宛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年關將至,府上各處忙著採買,我還要操持往來人情,忙得腳不沾地。
補品流水般送去採月閣,清月養胎,葳蕤軒頓時安靜許多。
國公爺和許氏從莊子上回來,得知清月有孕也高興極了,連連誇我持家有方。
魏銘安臉上的巴掌印早消了,自那天起就沒回過星漢閣,一直住在國公府的書房。
他現在日日當值,比初見時穩重了許多。
國公爺雖然不說,但看著心裡也很滿意兒子的轉變。
大家熱熱鬧鬧地吃年夜飯,清月扶著肚子也來了,許氏對她好一陣誇,她臉龐微紅,一邊回應也不忘提我:「都是少夫人照顧妾身,妾身如今住在採月閣,沒有不稱心的。」
大家都默契地不提蔣宛宛,好像國公府沒有這個人。
吃過飯大家就散了,魏銘安跟著我回到葳蕤軒,說道:「我想給宛……蔣姑娘抬妾。」
20.
綠漪正幫我卸釵飾,我微微轉頭,「不知蔣姑娘可願意呢。」
「她一個女子,總這樣無名無分地住在公府也不好。」魏銘安道:「這事我明日與她說。」
我點頭:「蔣姑娘答應了就叫她自己挑個院子吧,來給我敬杯茶這事就過了,以後也是有月例銀子拿的人了。」
蔣宛宛第二日真來了。
她眼眶紅腫,眼下烏青一片,捧著一杯茶,聲音很低:「……給主母敬茶。」
我接過茶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說了當初對清月說的話:「以後無大事不必常來請安,也不必站規矩,要緊的是侍奉好世子,為我國公府開枝散葉。」
蔣宛宛一反常態,全都應下了。
敬完茶,我就讓她回去了。
她挑的是離星漢閣第二近的院子,衣裳物事還沒收拾完,所以還住在星漢閣。
蔣宛宛當初趾高氣揚地說絕不做妾,如今過了不到一年,就完全被磨平了稜角。
我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誰知下午整理賬冊時,突然一陣眩暈襲來。
綠漪嚇白了臉,急聲命人去請太醫。
我的手發抖,賬冊啪地掉在地上。幾個呼吸間我隻覺得天旋地轉,頭疼欲裂。
中午的餐食和往常一樣,葳蕤軒的小廚房都是我的人,沒人敢動手腳。
上午我隻喝了蔣宛宛的妾室茶……
「茶……那杯茶……」我痛得快要說不出話:「上午那杯茶倒在哪裡了?」
「後來收拾的時候倒進小花廳的海棠花盆裡了……」綠漪反應過來,厲聲衝丫鬟喝道:「將那盆花搬去堂屋!太醫過來檢查之前,誰也不許碰!」
我實在撐不住,暈了過去。
21.
再醒來時,我躺在床上,床邊是一臉擔憂的許氏。
許氏見我醒了, 忙道:「嫵兒, 你且別動, 李太醫說了你要靜養。」
「母親,我這是……怎麼了?」
許氏眼睛裡閃過凌厲之色,緩聲安撫我:「那狐媚子不知哪裡弄到的生烏,竟敢摻在妾室茶裡誘你喝下!幸而進口的量少。」
她一陣後怕, 國公府自從娶了這個兒媳, 她就沒有不稱心的, 如果兒媳真的出了什麼事……
「這次我無論如何也要把她趕出府去!」
躺了一會,我感覺體力回復了些,使力坐起,也是後怕不已:「我沒想到她竟這麼恨我……」
我低估了蔣宛宛。
我以為她氣數已盡, 便卸下了防備。
蔣宛宛對一個搶佔了魏銘安正妻之位的女人都能下此毒手, 那懷了魏銘安孩子的女人呢?
我想起清月。
我用力抓住許氏的手,聲音急促:「母親, 清月, 清月會不會有事?」
蔣宛宛這一招著實讓我元氣大傷,說的話多一些,我便感到胸口悶痛, 太陽穴又隱隱跳痛起來。
許氏回握住我的手, 安撫道:「我想到了, 我正要和你說。」
我昏迷期間,蔣宛宛藏著一把剪刀衝進採月閣,不料魏銘安正巧在採月閣陪清月說話, 替她擋下了一剪刀。
「那,世子……」
「銘安沒事,皮肉傷。」許氏道:「蔣宛宛被採月閣的婆子捆住了, 清月和她腹中胎兒都平安無事。」
聽到後半句,我的心才落下。
我問許氏:「世子……世子的意思呢?」
許氏莫名:「他能有什麼意思?那狐狸精犯下大罪, 銘安還要留她, 嫌言官沒處參他嗎?」
說得有理。
我衝她微笑道:「全憑母親處置便好。」
22.
蔣宛宛最後被送去了國公府的一處莊子,是生是S全靠自己。
魏國公府恢復了平靜, 有變化的是魏銘安不再和一幫朋友上青樓逛楚館, 而是老實當差, 也搬了一處新院子, 原本的星漢閣被封了起來。
來年清月誕下一子,她生產不算很艱難,我去看她, 她額發還亂著,卻笑著對我說, 她願意這個孩子養在我名下, 「妾身還是喜歡時不時去葳蕤軒和您說話。」
清月其實很聰明。
她看出來我不愛魏銘安, 也不屑為他產子。
但有我在一日, 國公府就能安生一日,她也能歡歡喜喜舒舒服服地過一日。
我稍感意外,沒有拒絕, 隻說等孩子養到三歲吧。
清月出了月子還是日日來請安,
魏銘安差府裡的管事在葳蕤軒裝了一架秋千,她坐在廊下繡花, 我蕩秋千,一晃眼,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