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圍的世家夫人也齊聲慶賀。
也有些細碎的話在彼此間傳遞。
「居然是個冒牌貨,蘇家真膽大。」
「放著正經的嫡女不在乎,反而偏幫一個醜女,也不知安的什麼心?」
「若是個貌美的也就罷了,你瞧瞧那長相,那道疤啊,便是給我家馬夫做妾,估計都沒人肯的。」
「你沒瞧見蘇夫人那護犢子的模樣,怕不是她偷摸生的吧。」
「我瞧那蘇大公子也緊張得很,難不成兄妹……」
我娘氣紅了臉。
秦婉兒的眼淚在打轉。
我看著她高昂的頭顱,在一聲聲質疑中,垂了下去。
12
及笄禮後,秦婉兒安靜許久。
她住的院子每日流水似的湯藥膏劑。
上至杏林大家,下到江湖術士。
無不被請進了她的小院。
她在意那日宴上的議論。
她估摸也想在三日後的宮宴上,獲得太子的青睞。
當真是賊心不S啊。
我:「我聽聞,宮中有一方秘藥,便是再難的傷疤,都能除去?」
阿甲:「是有,隻是需承受割肉刮骨之痛,而且隻得恢復三日,三日後原先的傷處盡數潰爛,再不能愈。」
我:「那便送給她。」
秦婉兒想盡出風頭,我可得幫幫她。
那一夜,秦婉兒喊疼的叫聲持續了三個時辰。
我和著她的痛苦入眠,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秦婉兒就摘去了面紗,原先的疤痕,而且膚色白勝雪,勝過從前。
蘇淮明:「婉兒心地良善,自有天佑,不像你蛇蠍心腸,必遭天譴。」
我抬頭看天,月明星稀。
且看宮宴上,她皮開肉裂時,這天會怎麼佑她。
13
宮宴上,因我尚未與太子正式成婚,我與他分坐陛下兩側。
秦婉兒因著我爹娘的緣故,與我也就隔了兩三個位次。
她今夜裝扮得素淨。
一雙眼直溜溜盯著太子。
隻是對面的太子面容平常,隻在與我眼神交匯時,遙遙舉杯。
我方舉杯飲盡,身側伺候的宮女就將酒壺傾倒下來。
不偏不倚,全灑在了我的衣裙上。
挺拙劣的戲碼。
我借口更換衣裙。
面生的宮女帶著我兜兜轉轉,來到一處偏僻的宮殿。
等在那兒的,是穆昭。
「淮意,你早就回來了是吧。」
他冷笑一聲,一步步靠近。
「別想逃了,這四周都是我的人,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他語氣懶懶:「早知道,上輩子就留著你了。」
「將你囚在穆府,這樣你就害不到婉兒了。」
我突然好奇:「秦婉兒,到底給了你什麼,讓你像條狗一樣?」
穆昭眼神一寸寸變冷。
「不許你說婉兒。」
「隻有婉兒對我真心。」
「你們都輕賤我!」
「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我討好你,可你呢?不過賞些金銀珠寶,或者給我一個御前侍衛的職位,你把我當你的狗!」
「但是婉兒,她會聽我訴說心底的痛苦,她會安慰寬解我,他把我當一個人看!」
我明了,養狗就該給骨頭。
給好的,他吃不慣。
他越說越癲狂:
「隻要你在眾目睽睽下失貞,你猜太子還會不會要你?」
「真晦氣,要不是宮裡安排不進人,真不想碰你。」
他解開腰帶。
「你放心,我會給你終生難忘的一夜。」
穆昭俯身靠近時,我唇角勾起笑。
「我也會的。」
一把刀直接捅進。
穆昭捂著下身,伸手就要掐住我,躲在暗處的阿甲將他制服。
穆昭又疼又驚:「怎麼會?這四周都是我的人!」
我冷笑:「穆昭,太子的暗衛,你以為和你一樣廢物?」
穆昭疼得說不出話。
我輕輕搖頭:「第一次,有點手生。」
「阿甲,給他做徹底點。」
一聲痛呼響夜空。
禁軍趕到時,阿甲已經替穆昭止好血。
劇烈疼痛下,穆昭暈S過去。
「太子妃。」
我踢了踢躺著的穆昭:「以下犯上,已經被閹了。」
為首之人倒吸一口涼氣。
「走吧,押去見陛下。」
15
穆昭被扔到宴上時,穆大人連呼我兒。
待看見穆昭血跡斑斑處,一切都分明了。
「太子妃,我兒哪怕有錯,你都不該動用私刑!」
他跪向陛下,老淚縱橫:「陛下,太子妃行事如何狠辣,罔顧人命,若為國母,國之不幸啊!」
我爹跪得也快。
「陛下,老臣有要事啟奏。」
「臣近日才知,蘇淮意非我親女,我蘇家真正的女兒是婉兒!」
我爹又轉向太子:「殿下,婉兒才是你真正的太子妃啊!」
秦婉兒淚眼婆娑:「原來,我才是殿下的太子妃。」
她凝神望著太子。
似將一腔心事盡訴於他。
隻是太子面色如常,岿然不動。
許久後,最高處那人笑了一聲:
「年輕人,小打小鬧罷了。」
「太子,你怎麼看啊。」
太子輕笑一聲:
「既然蘇大人找到親女,那就各歸其位。」
「隻是先前因孤的太子妃封賞給蘇家的賞賜,也盡數收回吧。」
陛下頷首,我爹的官服,我娘诰命的服制當場被剝去。
我爹慌了神:「殿下,殿下您是何意啊!老臣親女是婉兒,婉兒才是太子妃。」
陛下不語。
太子笑笑:「有蘇淮意,才會有蘇家。」
我娘推開眾人扯住我的衣袖:「淮意,你可別不認娘啊,你真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啊!」
她憤恨指向秦婉兒:「是她,她是妖孽,都是她挑撥的!」
我爹也膝行到我面前:「淮意啊,兒啊,你同陛下說,是爹老眼昏花,你知道的,你知道我是你親爹。」
前世我也是跪在他們面前。
可他們卻說:「便是我親生女兒,我也不會認你。」
我拔開我娘的手:「蘇夫人,自重。」
我這邊鬧劇未歇。
太子又看了穆昭父子:「嘖,穆昭以下犯上,閹了就閹了吧。」
「我看這位秦姑娘對穆昭倒是情深意重,孤素好成人之美,便為你們二人賜婚吧。」
秦婉兒崩潰大叫:「我才是你的太子妃!」
「我才是女主!」
在她哭喊聲裡,血肉一寸寸掉落,半邊臉不成人樣。
太子三言兩語,就定了所有人的結局。
這就是天子一言。
前世,因為他重傷,我殿前退婚,傷了皇家體面,所以我該S。
而我今生能當所謂惡人,也是仰仗著他的庇護。
假若與他為敵,恐毫無勝算。
在他們的哭喊聲裡,我也覺身上冷汗津津。
16
太子沒有放過蘇家。
一筆一筆的罪證,最終抄家。
我求太子留了他們一命。
將他們都囚在了蘇府。
自此後,富麗堂皇的蘇府就是他們今生的囚籠。
離開前,我去看了這些前世今生糾纏的故人。
蘇淮明坐在地上,手腳都纏上了鐵鏈。
一束光照在他青黑的臉上。
眼底是掩不去的落寞。
「呵……果然一樣。」
「就像秦婉兒心聲那樣,你終究會害得蘇家家破人亡。」
他自嘲一笑:「當初,我就該S了你。」
我:「哥哥,我曾經想過,我們骨肉親情,怎麼抵不過他人所謂的心聲挑唆。」
「可後來,我知道了。」
蘇淮明抬眼看我,眼神微亮。
我嗤笑:「在你拔劍向我那刻,你就已經信了,你相信,如果是我,也會S你的。」
我起身,背對著他。
「我不會S你。」
「就當是,為了那些花燈和紙鳶。」
掩上門,隔壁屋子傳來爹娘的謾罵聲。
等走到回廊轉角時,那些罵聲似乎變了。
我似乎聽見她在說,「娘錯了。」
我摸了摸臉。
還好,沒有流淚。
還好,不重要了。
我最後想見的,也是一定要見的,就是秦婉兒。
那個前世毀了我一生的女人。
穆昭成為廢人後,穆夫人就將他安置在穆府最偏僻荒廢的西園。
引我去西園的婢女是雪枝,她如今在大少爺屋裡伺候。
一踏進西園,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
整個院子裡,擺滿了恭桶。
雪枝解釋:「夫人說,二少爺, 也算是替太子妃出氣了。」
西園一角的樹下,落葉撲了一地。
踩上去細細碎碎。
秦婉兒就睡在枯葉堆裡。
看見有人靠近, 她哆嗦著身子:「別打我,別打我。」
斜著的目光看見是我後,眼底是藏不住的恨意。
秦婉兒冷笑:「看到我如今這樣, 你是不是很得意?」
「等到太子聽見我的心聲,他就會來接我了,他就不要你了。」
我笑笑:「不夠。」
秦婉兒瞪大了雙眼:「你說什麼?」
我捏住她的臉, 手中的匕首從那條傷疤落到她嘴角:「我說不夠。」
第二次, 順利砍下一條舌頭。
我擦掉匕首上的血跡:「我可是你口中的惡人,這點小打小鬧, 怎麼夠呢。」
秦婉兒在地上疼得打滾。
「好好活著。」我踩在她臉上:「等我看遍世間好風光, 我再回來S你哦~」
「可千萬,別S了。」
我瞥了眼角落裡的穆昭,他如今對我有種下意識的恐懼。
「她要是S了,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可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穆昭不敢抬頭, 隻一味洗恭桶。
16
城牆上, 太子在等我,
「去哪了?」
我笑:「落井下石。」
他唇角彎了彎:「挺好。」
許久後。
我輕聲道:「想向殿下討一樣東西,不知殿下能不能給。」
「四海八荒, 隻要淮意想要,孤都能給你。」他低眸看我, 眼中如醞一汪春水:「淮意想要什麼?」
「自由。」
我張開雙臂, 城牆上,寒風獵獵, 裹挾著衣袖翩飛。
「殿下。」我注目看他,「我自出生起,就是您的太子妃。」
「規行矩步,知書識禮。」
「因為教導的先生說,我將來是要當國母, 既要為你安定後宮, 又要為你排憂解難。」
「我的一生, 就是注定為您而活。」
我自嘲笑笑:「殿下,我曾經做過一個夢。」
「夢裡我走出了蘇府。」
「看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還知道了原來糖葫蘆是插在稻草樁上的。」
「我還親手折下田野間,那株紫紅色的花。」
「可是那一日, 我S在一處破廟裡。」
太子一怔。
我俯身請求:「請讓我, 在活著的時候, 能再看看外面的風景。」
「幼年困於四方宅院, 我不願, 後半生困在紅牆之內。」
城牆上,四面寂靜,我隻能聽見風吹動旌旗的聲音。
片刻後,一雙手將我扶起。
掌心溫熱。
「孤……允了。」
我騎上馬, 穿過城門時, 回首望去,城牆上朱紅身影依舊。
天塌地陷,他自岿然不動。
我揚鞭, 大喝一聲:「駕!」
往後歲月,皆如此聲。
一往無前,再無桎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