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又看了眼裴景裕,他緊緊攥著拳頭,仿佛在隱忍什麼。目光卻像是冰刺般打量著在場的每個人。
喬楚楚當然是不會同意。
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喬家大小姐,把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
更何況,是給一個小小的服務員道歉。
喬父也冷了冷面色。
我嗤笑一聲:
「怎麼?做不到嗎?」
下一秒,久久未開口的裴景裕附和道:
「該道歉。」
喬楚楚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帶著些可憐和失望:
「阿裕,你說什麼?!」
裴景裕沒有理會她,反倒是真誠地衝我鞠躬道歉:
「很抱歉這位小姐。」
隨即又附在喬父的耳邊說了什麼。
喬父臉色大變,立刻摁下喬楚楚跪下道歉。
應該是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離開時的喬楚楚哭得像個淚人。
病房裡隻剩我和裴景裕。
在我的注視下,裴景裕又給了我一張卡,語氣最是平常:
「離開這兒吧。」
11
我沒有和裴景裕暴露我的身份。
這是地府的規矩。
我按照小庭說的話找到了他的家。
他的爸媽分明應該是四五十的年紀,看著竟然如此蒼老,渾濁的眼裡看不到一絲希望。
借著是小庭朋友的理由我被他們招待進屋,拿到了小庭生前的手機。
他的爸媽至今都沒有找到。當然,喬言彬也沒有。
手機裡是小庭被霸凌的各種證據。
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有關於我的S,有關於裴景裕的一切奇怪行為。
我想,我再進入我們曾經的小屋大概能清楚。
我的記性還算好,六年之久,街道翻新,巷口也變了樣,我還是磕磕絆絆地找到了曾經的小屋。
那扇鐵門早已經變成了密碼鎖。
我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留一點縫隙,反復試著密碼,卻永遠都是錯的。
裴景裕的生日。
我的生日。
我們的初見日。
甚至是喬楚楚的生日我都試過了。
我一籌莫展,甚至有些泄氣之時,腦子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會不會……是我的祭日?
我顫抖著手指摁出了那個日子。
門開了。
我打聽過了,裴景裕一般不會出現在這兒,今晚他會去陪著喬楚楚的父親應酬。
我將小屋翻了個遍,無意中翻到了裴景裕學生時期的日記本。
雖然很不禮貌,但是我總覺得日記裡面會有我想要的答案。
通過手機微弱的燈光,我認真地看著裴景裕落下的一筆一畫。
裡面大多數是學生時代的青春懵懂,也大多數是有關於我的名字。
【祝漁要我叫她姐姐。不叫。】
【祝漁工作好辛苦,我什麼時候可以到工作的年齡?】
【我喜歡祝漁,祝漁喜歡我嗎?】
【不想做她的弟弟。討厭。】
【那天祝漁好像很累……好卑鄙,親了祝漁。】
【高考結束。】
【祝漁和我表白了,好幸福……】
直到後面我離開的那些日子:
【祝漁一個人會孤獨嗎?】
【好想祝漁……好想好想……】
【我去陪她。】
【她的S不是意外。】
【喬楚楚,故意刁難祝漁,最後祝漁出了車禍。】
【原來是喬楚楚和她爸的密謀。】
【快了,再熬一熬。馬上他們都會S。】
【老婆,你疼不疼?】
我合上了日記本,心髒卻在此刻如擂鼓般作響,仿佛全身都麻了。
門口的密碼鎖突然響了,這才將我的思緒拉回。
日記本來不及放好,我帶著日記本藏匿在黑暗中。
高大修長的身影剛進門我便知道是裴景裕。
他沒開燈。
隻是邊進門邊看著手機,打字聲啪嗒啪嗒作響。
他很急躁。
甚至有些崩潰。
他接連地打了好幾個視頻,那頭無人應答。
我看著裴景裕仰躺在沙發上,不知道是發呆還是睡著了。
就這麼沉寂寂地過了很久。
他今晚應該喝了不少,行為舉止不比之前的從容。
確定他真的睡著了後我起身要走,盡量讓自己的腳步變得更輕。
我終於挪到了門邊,可知道密碼鎖對我來說已經是額外的知識,裴景裕裝上的這個似乎開門要更麻煩一點。
我心中焦急,手上的動作也亂了幾分,沉浸在研究著怎麼開門中。
下一秒,原本安靜的空間裡傳來一陣陰森森的輕笑,薄涼的嗓音裡帶著幾分輕佻:
「不知道怎麼開門嗎?」
「不經過主人同意進家門可不是個好習慣……」
像男鬼一般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同一時間聽到動靜轉頭的我背部猛地撞向了門板。
緊接著一隻手SS地掐著我的脖子。
裴景裕變得有些失控。
因為重回人間的原因,我的眼前不會再出現彈幕。
沒人給我提醒,縱使我再小心翼翼還是會被抓到把柄。
裴景裕的聲音變得陌生起來,甚至對我的憎恨也多了幾分:
「怎麼?你和喬家是一伙的嗎?」
「知道了我的秘密還想跑嗎?」
我的腦袋已經開始缺氧,隻是拼命地反抗,猛拍著他掐我的脖子,意識逐漸變得不清醒。
直到我擰眉對上了他的眼,說了句:
「松開,裴景裕,很疼……」
他像是觸碰到了什麼燙手山芋,驟然松開了我。
我胡亂一摁,門打開了。
12
這幾天我盡量避開裴景裕。
他大概也猜到了我不是喬家的人,否則為什麼沒有追究。
想到裴景裕那天的模樣,好像是第一次見他失控到這種地步的模樣。
我四處奔波,花了大筆的錢安插眼線,請了最頂級的私家偵探。
終於有了頭緒。
喬氏的股份最近有所變動,似乎有雙無形的手想把它推下懸崖。
我猜那人是裴景裕。
某天深夜,私家偵探再次給我打了電話,那頭的他倉皇中帶著恐懼,聲色顫抖地一字一句道:
「您要我暗中跟蹤的人……出車禍了……」
那一刻恍若重錘狠狠地敲擊著我的心尖,我匆忙起身卻狠狠跌倒在地上。
在我一身狼狽地趕到現場時,火光漫天。
郊區,隻有一輛被火燒得隻剩架子的汽車,灰塵和煙霧四起,我的心也跟著S了。
可癱倒在地的瞬間,又有一雙大手緊緊攥住了我的胳膊。
直到被淚水糊住視線的雙眼再次見到了活生生的裴景裕。
他強硬地支撐著瀕臨爆發的情緒,克制地叫著我的名字。
眼中堪堪破碎的希望在見到我的那一瞬燃了起來:
「祝漁?」
那刻,其實他都明白了。
見我不吭聲他不惱,隻是一味地看著我, 似乎有種要把我摟進懷裡的衝動。
「從你不再給我打電話的那刻開始我就應該猜到的……」
「在你偷溜進我家裡的那一刻我很詫異你竟然知道這個地方。畢竟我一直藏得很好。那天我其實沒有喝多, 我隻是躺在沙發上在思考,你是怎麼輕易地知道我家的密碼。又是怎麼連門都不會開?」
「直到你叫著我的名字,我心中就有了荒唐的想法。」
「不過……謝天謝地。我猜對了。」
我問他:
「你買通了我的私家偵探?」
他回答:
「沒有, 隻不過你花大筆價錢買的偵探似乎還不夠格。跟著我的第一天就被我發現了。我見不到你, 隻能利用他。」
我後撤半步,眼前的裴景裕太過陌生。
他捕捉到了我對他的疏離, 眼裡閃過一絲失落:
「老婆,你不用這麼驚訝,從你S後我就已經瘋了。」
「那些人,都該給你陪葬才對。」
他輕笑一聲。
13
最後一天, 那一條條——
#喬氏集團, 喬言彬霸凌同學,將同學推下高樓致S#
#林政庭枉S,學校包庇,校領導下臺#
以及。
#喬楚楚小姐脾氣,刁難服務員,服務員從樓梯滾落, 緊急送往醫院#
#六年前車禍案#
一早衝上了熱搜。
喬氏ƭŭ̀₇股票一跌再跌。
喬言彬上了不到半天的學便被憤怒的群眾和學生們打斷了一條腿, 狼狽地被接回了家。
而喬楚楚和喬家夫婦給裴景裕打了不下數十個電話。
這些年裴景裕的能力和手段他們有目共睹,眼下公司陷入危機,他們做出的努力徒勞無功。
隻得求裴景裕幫幫忙。
裴景裕立馬應下,要求開發布會。
發布會上, 他的第一句是:
「大家好,我是六年前被喬楚楚一家設計車禍去世女孩的男朋友裴景裕。」
「我女朋友僅僅因為成績優異而家境不好一直在遭受霸凌, 得知後, 我們拿起法律的武器維護自己,本以為這會是結束。」
「沒想到喬楚楚一直耿耿於懷,再次和我女朋友重逢的那天就已經算計著怎麼害S她……」
我看著電視機前那個穿著西裝身姿挺拔的男人,隻覺得這七天太忙了,忙到都沒有時間同他告別。
喬楚楚發瘋地撲上臺,滿眼憎恨和不可置信:
「裴景裕!你利用我!你這些年一直在利用我!」
「我不好嗎?!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
直到ŧů⁴警察湧入將喬家人押上了警車, 媒體一擁而上, 字字是刻薄的譏諷。
鏡頭裡是他們一家絕望的模樣。
後來鏡頭又給到了裴景裕, 他一身西裝筆挺地站在鏡頭前,那張清雋帥氣的臉又變得薄涼許多。
記者問他,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說:
【知道嗎喬楚楚, 幾年的籌謀, 當一切都快成功時我卻不想把你們送進監獄了。那樣讓你S得太痛快了。】
我想起了那晚那輛燒得隻剩車架的車。
黑白無常帶著那位女子的靈魂走到我跟前時, 我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
閉眼。
睜眼。
我回到了地府。
地府燒來的手機僅剩一點電,我用來和裴景裕告別:
【再見, 好好生活。】
那頭秒回:
【不,我們很快會再見。】
……
小庭第一時間找了我,哭得眼淚汪汪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我和裴景裕, 隻是撲在我懷裡反復地哭。又抱著一堆家裡人給他燒的紙錢給我。
終究是個小孩子……
重回地府的第四周。
閻王派我去接人。
這次, 接到的是個熟人。
他一把把我撈進懷裡,像是要揉進骨子裡。
他輕吻著我的唇。
我流不出眼淚,卻覺得自己好像又哭了。
裴景裕說,他生病了。
原來是骨癌。
我哭著問他:
「疼不疼?」
他卻認真地盯著我的眼問:
「祝漁, 那天,你疼不疼?」
我和裴景裕在某種意義上,真的成了彼此唯一的家人。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