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崇吾大敗敵軍,可搜遍敵營都沒有找到魘女。
我臥在崇吾懷裡睡得迷迷糊糊地,卻聽見侍衛們吵吵嚷嚷地捉了個竊賊。
侍衛揪出一個容色豔麗的女子,赫然就是失蹤的魘女。
原來她一直安然躲在城內,拿她要挾崇吾,不過是敵軍的緩兵之計。
她說,她才是崇吾的伴生獸,而我不過是崇吾用來修煉的爐鼎。
她跪在殿上低聲哀泣,罵我才是竊賊,冒充她的身份,騙了崇吾數百年。
魘女哭得滿臉淚痕,隻求崇吾將我逐出魔域。
議事的魔將跳出來:
「大膽孽畜……」
我不知所措地抬頭。
那魔將撓撓頭,愣得像個找不到家的稚子:
「……尊上,你這狗確實有問題,定是仙界派來的奸細。不如將她賜給微臣,讓臣看看有哪裡不對。」
魘女臉色一僵,哭得更慘了。
進言的長老也開口:
「尊上,此獸混進魔域……」
我跳到案上,朝那老頭嘶吼一聲。
長老拍案而起,正對上我無辜的毛毛臉:
「混進魔域……咦,這狗我找了好些時日了,應當就是我家狗。尊上你定是抱錯了,老夫這就把狗牽回去。」
魘女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好像隨時要背過氣去。
「你、你們!」
崇吾甩開我走下來抱起魘女,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淚。
我傷口撕裂,疼得腦袋發懵。
殿上的人都跳出來為我求情,他們越說越起勁:
「修勾哪有什麼壞心思?」
「尊上若不想養了,臣等都有府邸,養一隻小獸綽綽有餘。」
「她不過來魔域找個鏟屎官罷了,治什麼罪啊?屬下求尊上開恩,放她回家。」
崇吾冷嗤一聲,陰鸷的目光掃過所有求情的人:
「不想S的,都閉嘴。」
……
我被崇吾囚進了暗室裡。
送飯的侍女們總是趁機撸我:
「泱泱,你想不想逃跑?大魔頭搶走你的修為,你又為他受此重傷,他居然還將你關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
「魘女那個瘋子,嚷嚷著讓我們教你化形。哼,都是她害的,到頭來裝什麼好人。」
「聽說仙界在召集靈寵,到時候我們找人把你混進靈寵堆裡。」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魔域眾人都知道我被關進了暗室。
被我咬過的叛徒,用麻袋偷我的魔將,偷溜去親我的魔使,還有陪我遛彎的長老……他們悄悄排了順序,每天都有人來陪我。
我在暗室裡呆久了,渾身髒汙,卻沒有一個人嫌棄。
「飽飽,你別怕,姨姨一定想辦法撈你。」
「這狗恁乖,有什麼錯?事都是人幹的,到頭來還要怪狗。老夫活了幾百年,見過離譜的,沒見過這麼離譜的。」
「泱泱,你且委屈幾日,本將已上奏求尊上派你去仙界,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崇吾準了我去仙界的奏折,眾人都來送我。
他們都是兇名在外的魔,卻又莫名脆弱,辭行時都低著頭抹眼淚。
崇吾沒來,卻下了口諭,讓我乖乖潛入仙界,無詔不得歸。
說到這,我愈發覺得從前痴傻時活得像個笑話。
崇吾從來都知道我不是伴生獸,可為了修為、魔域、魘女,他每一次都騙我。
凌川蹙著眉,神色戚戚:
「那魔尊有眼無珠,背信棄義,陛下S了他可好?」
我搖搖頭,笑得很冷:
「待她有孕,去父留子,豈不更好?」
11
我一語成谶,崇吾還是懷孕了。
中州大雪,伏鶴玩心頓起,求我上闕臺觀雪。
我平靜地俯瞰下域,伏屍萬裡,流血漂橹,匯而成澤。
是時,魔狐匆匆來報:
「陛下,魔域大亂,魘族謀反,四處追S魔尊。」
我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哦?」
魔狐說,其實魘女一直在利用崇吾,所圖的是魔域之主的位置。
我離開魔域不久,崇吾就懷孕了。
他實力大減,想墮掉此胎,卻被魔域長老所不容,將其軟禁。
魘女衣不解帶地侍疾,騙得他信任後日日下毒。
不久前,崇吾毒發,為了煉化體內的毒,他修為盡廢。
趁他虛弱時,魘女勾結魘族長老,逼宮造反。
原來,魘女身為魘族少主,一直覬覦的便是魔尊之位。
奈何崇吾實力強悍,又掠奪了我的修為,他們魘族打不過。
當年攻城的叛軍,離間的長老,無一不是魘族的手筆。
崇吾怒極攻心,當場吐血。
魘女笑得開懷,豔麗的臉上顯出幾分痛快:
「尊上,你枉負人心,怎麼還有臉苟活於世?」
崇吾緊捂著腹部,踉跄向前:
「魘女,你我青梅竹馬,年少情深。本尊從未負你,為何下此毒手?」
魘女冷笑:
「哪有什麼青梅竹馬,不過事在人為。」
「尊上忘性大,定不記得你曾為區區兵權,親手將我阿姐廢去修為送至魔尊榻上,害她被折磨致S。她痴心盡付,心心念念與你結契,卻不曾想被你騙得遍體鱗傷,當夜殒命。」
「此後魔域之中,愛慕你的女子無數。你就算不喜歡,也千不該萬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們,輕賤她們。」
「你這顆心,從來隻為著自己,和我談何情深?」
崇吾聽完,早已氣力流失,頹然跪地。
魘女將崇吾囚進暗牢,欲不日獻於中州。
卻不想,崇吾用盡了最後的修為,拼S出逃。
12
未等我動作,崇吾倒自己送上門了。
他來的不是時候,我在帝宮休憩,衣衫不整,左擁右抱。
我任由仙侍更衣,而後緩緩踏出前殿。
「你來做什麼?」
他肚子高高隆起,赤紅的雙眸灼灼地望著我:
「泱泱,這是你的孩子。」
他窮途末路,卻心存幻想,篤定我像從前,一次又一次救他於水火。
伏鶴冷嗤,撫著微凸的小腹道:
「不就是孩子,誰沒有似的。」
凌川聽到動靜,也出來了:
「陛下,何人在此吵鬧?」
凌川的胎不穩,還時不時幹嘔,難受得面色蒼白。
修道者,仙法在身,從來疾病難侵。
他這樣大的反應,莫名惹我心疼。
我從後扶他腰:
「醫修讓你莫下臥榻,怎麼不聽。」
崇吾終於看不下去,目眦欲裂,眼尾泛紅:
「崇泱,他們是誰?你說話!」
他以為,憑著這個孩子。
我會救他,會原諒他負我,會包庇他作下的惡。
現在發現,不止他一個人有孩子,徹底慌了。
這便是血脈天賦的好處。
此後下一任三界主宰都是我的血脈,勢力平衡,打都打不起來。
帝王之術,不外如是。
我施舍他一眼,雲淡風輕:
「崇吾君,吾名帝江,你該稱陛下。」
他踉跄跪地,骨節泛青,似乎想攥住我衣袍一角,卻是徒勞:
「……是我錯了,是我利用了你的喜歡,是我不該負你。」
「就算不是我的伴生獸……你我雙修,你算我妻。」
「魔域給你,我們回家,好不好?」
從前我渾沌而無目,看不清是非善惡,自然也不會愛上什麼人。
當初救他數次,真心盡付,可無非是為了報恩。
待因果盡消,我哪還有裝的必要?
我有些好笑:
「喜歡?吾何曾說過?」
「你不要我,也不要他……」崇吾孤注一擲地捂住肚子,掌中施咒「那我便毀了他,也毀了魔域。」
我抬手阻止他動作。
他手一偏,面色痛楚地跌坐在殿上,儼然動了胎氣。
我召來幾個醫修:
「帶下去,讓他生。」
去父留子,不算什麼難事。
孩子一出生, 就被仙侍抱走了。
崇吾額前盡是冷汗, 隻覺得懷裡一空,脊背生涼:
「……你們幹什麼?把孩子給我!」
我面無表情:
「你騙吾真心,能還吾子嗣, 我們兩清了。」
「以後便去凡間楚館,當爐鼎還是小倌,你自己選。」
崇吾本體是狸奴,修仙者常喜歡買來作爐鼎。
可惜元陽不在,去了凡間也不知會被如何賤賣。
他原也算俊美,可此刻面容灰敗, 如喪家之犬:
「不, 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冷冷地看他, 垂S掙扎,醜態百出:
「你惡事作盡,吾需給那些枉S的女子做主。」
他神情癲狂,好似瘋子一般:
「哈哈哈,你可知,當年救你,我親手下了禁制。」
「讓你神識盡損, 終年當一隻痴傻的畜生。神獸血脈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為我所用?」
我不再多言,彈指一揮, 將他打成一隻巴掌大小的狸奴。
他說的禁制,如今盡數還在他身上。
他嗚嗚咽咽地哀叫, 幼小的身軀執拗地不肯離開。
也許他當初救我, 也曾藏了見不得人的真心。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果盡消,我離成神, 不遠了。
13
我成神那日,諸仙都在。
我飛身渡劫,天降數雷。
凌川和伏鶴,不知道在亂演什麼苦情戲。
凌川捂著小腹, 泫然欲泣:
「陛下,你要扔下我和孩子嗎?」
伏鶴瞬間瘋魔:
「你敢走,我就S了肚裡的孽種!」
我被他們喊得頭疼,突破後飛身下來:
「吵什麼?」
他們這才噤聲,說恐陛下渡劫不順, 往後無法庇護蒼生。
我隱隱懂了。
為蒼生是假,實則是痴心妄想。
情之一字,如附骨之疽, 燻神染骨,誤盡蒼生。
我業已成神, 往後也不該有偏愛。
我再也不肯同他二人雙修。
此後, 魘女暫替我管魔域,凌川和伏鶴平日裡除了帶孩子,就是處理仙凡兩界瑣事。
我們很少相見, 他們再也沒提過情愛二字。
我住帝宮, 九重宮闕,不沾紅塵。
有時心血來潮,會破例召凌川煎茶, 伏鶴煮酒。
醒時明月,醉後清風。
世間至樂,無外此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