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到了電梯口,他直接拉住我的手,討好地說:「穗穗,你別生氣了,理理我吧。」
我媽微微蹙眉,上下打量著時炀。
時炀很有眼力見地說:「伯母好,我叫時炀,是穗穗男朋友。」
我媽一愣,隨即微笑:「你們談了多久了?穗穗瞞得可真緊,沒跟我提過。」
時炀還要說話。
我不開心地抽回手,打斷他:「你別癲,我們早就分手了。」
時炀強調:
「我說過,我們之間隻有我有資格提分手。」
「我一天沒提,我們就還是男女朋友。」
我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戀愛又不是結婚,我女兒想分就分。」
眼看我媽又要拿出幹架的氣勢,為了不把事情鬧大,我表示自己能處理,讓她先行走了。
街邊車燈交錯,霓虹閃爍。
有些光影落在時炀臉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五官和輪廓。
明明他比以前更好看了。
可我卻再也不會為他臉紅,為他心跳加速。
甚至會在他靠近我時,莫名覺得厭煩。
我想速戰速決。
「先說分開的人是你,把我當成恥辱的也是你,你如今貼上來糾纏我的樣子,可真掉價。」
時炀不承認他說過那些。
我拿出手機,調出網盤裡的分手短信給他看。
當初備份手機裡的錄音時,短信也一並備份了。
時炀眼裡閃過錯愕和困惑,迷茫地說:「這不是我發的,我怎麼可能給你發這樣的信息。」
我頓了一下。
時炀神情不似作假,也沒必要作假。
但時過境遷。
「是不是你發的都不重要了。」
「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時炀愣愣地看著我,聲音染上一抹苦澀:
「就因為我當初誤會了你?」
「那不是簡單的誤會,那是要命的毒藥。」
想到過去那些事,我心裡還是有氣和遺憾:「如果當初你肯相信我,肯站出來幫我講話,也許那些人就不敢多嘴,我奶奶……也就不會S了。」
提到奶奶,時炀也有點愧疚:「我沒想到奶奶會走極端,我……」
我打斷他:「你隻是不相信我,從骨子裡就不相信我。」
「第一次,田淳說我偷她錢給你買手表,你連問都不問我,就聽信她的話,把我當成小偷。」
「第二次,田淳誣陷奶奶偷她的錢,我那麼卑微地祈求你信信我,可你態度冷硬地逼著我給田淳道歉,叫我保證再也不偷她的錢。」
「第三次,她自己把臉劃爛構陷我,你也不肯信我,還像仇人一樣對我,罵我是個惡心歹毒的人。」
「還有剛剛,你阻止她搜我的包,並不是擔心她搜包犯法,而是你覺得,我的確偷了她的鑽戒。」
我每說一句,時炀的臉色就白上一分,最後身形微微顫了一下。
我曾把時炀當做信仰,當做依靠,當做苦難人生裡唯二的光亮。
可偏偏是他,親手將我推入深淵。
才到新家的那段時間,我總是夢到奶奶口幹舌燥地向眾人解釋她沒有偷錢,夢到她哭紅雙眼絕望地上吊。
也夢到時炀眼神冰冷地將我送他的手表用力摔碎,夢到他厭惡地將我推撞在牆上,罵我惡心歹毒,說有我這樣的前女友是他一生的恥辱。
本以為眼淚早在夢裡哭幹了。
卻不想今天,那些埋藏已久的委屈又勾出更多更兇的眼淚。
時炀眼裡滿是自責和心疼。
他俯身用手仔仔細細擦著我臉上的眼淚,然後把我緊緊摟在懷裡說:「過去是我太混蛋了,往後的日子,我會好好補償你,好好愛你。」
11
我想起時炀同我告白那晚。
他知道我從小到大沒放過煙花,就特意帶著我去江邊燃放。
煙花一次又一次升空,炸裂出七彩的絢麗光華。
而我的心跳聲,比煙花炸裂的聲音更加清晰有力。
因為時炀也是這樣緊緊摟著我。
對我溫柔又鄭重地說:「穗穗,好開心你能做我Ţũ̂₎女朋友,我以後一定會好好愛你。」
當時的我,義無反顧地相信了。
現在的我,卻一寸寸推開了時炀的懷抱。
「不需要了,最好我們就此斷絕來往。」
時炀眼神痛苦地看著我:「我不要和你斷,我還愛著你。」
「就連我把你誤會成小偷的時候,我都愛著你。」
我厭煩地看著他。
「在你把我當成小偷時,你就不配再愛我,也不配再得到我的愛。」
時炀臉上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說:「是我錯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無條件相信你。」
「再給我一個機會,行嗎?」
時炀語氣近乎乞求。
我抬頭,望著夜空中高高懸掛的繁星。
好一會才收回視線與時炀對視。
「好啊。」
時炀眼裡升起一抹亮光。
「如果那塊摔碎的手表能完好如初,如果我奶奶能重新活過來,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時炀僵住,眼裡的亮光盡數熄滅。
我坐上出租車走時,天空下起了細雨。
來往的人小步快跑,生怕被雨淋湿。
時炀卻像入定了,一直站在原地,沉默地望著我離開的方向。
我對著後視鏡裡逐漸變成黑點的他,輕聲說了句:「再也不見。」
12
我沒想到,時炀那麼高傲矜貴的人,還會來找我。
他不僅查到了我的家庭住址,還查到了我的公司地址。
接連半個月,他都像個守衛。
白天跟在我的車後頭,護送我上班。
夜晚,就把車停在我家樓下,睡在車裡。
他不上前跟我說話,隻是遠遠地看著我,仿佛這樣,也能讓他滿足。
一個暴雨夜。
氣溫極低。
豆大的雨點把窗戶打得劈啪作響。
我媽已經知道當年的事。
她站在窗戶邊,透過雨幕,望著時炀的車子,勸我:
「時炀和田淳一起長大,十幾年的情分,下意識先相信她,護著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何必拿田淳犯的錯,懲罰時炀。」
「我看時炀是真心知道錯了,要不你再給他一個機會?」
我嘆了口氣,輕聲說:「不是所有的錯,都能被原諒的。」
我媽頓了一下,眼中升起一抹瑩潤的亮光。
她知道我不僅在說時炀,也在說她當年的遺棄。
不是我故意作,而是那些傷害,真的很難釋懷。
我永遠忘不了奶奶在我生病時,四處低聲下氣,求人借點醫藥費的樣子。
也忘不了自己餓得發慌,偷偷在垃圾桶裡找吃食的樣子。
我和我媽,把難堪埋在心底,一如既往地沒有捅破窗戶紙。
她沉默地回了房。
雨下了整夜。
我想時間一久,時炀覺得無趣,自然就會離開。
日子就這麼過著。
直到那天,田淳把我堵在公司樓下。
她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
頭發幹枯,臉色蠟黃。
就連身上的名牌衣服也皺皺巴巴的。
我被她的變化嚇到,加上不想理她,想從她的身旁走開。
田淳拉住我的手,非要跟我講話。
「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是我爸的私生女,我媽S得早,大媽看不起我,家裡哥哥姐姐也經常欺負我,隻有時炀,他一點也不嫌棄我,給我分享零食,陪我玩過家家遊戲,我從小就想著,長大後一定要嫁給他。」
「可是,自從高中和你一個班後,他的眼裡,漸漸就隻有你。」
「我設計陷害你,用時炀的手機給你發分手短信。又買通那些聽到你放錄音的同學校友,不許他們把真相告訴時炀。」
「這麼多年,你在時炀心裡,一直是小偷,一直是害我差點毀容的兇手。」
「可這就是這樣,他還是喜歡你,發了瘋地要找你,而且,還真找到了,你為什麼不躲好一點!」
田淳越說越恨:「因為你,我的名聲臭完了,我家裡人嫌我丟臉,把我鎖在家裡,還計劃把我送到國外去!」
「我是真的嫉妒你,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時炀都會一如既往地愛你?」
我沉浸在田淳的話裡。
絲毫沒注意到,她不知何時,拿了一個玻璃罐子,並將裡面的透明液體朝我當面潑來。
「啊!」
我避無可避,本能地閉著眼睛,發出驚呼。
然而我並未被潑到。
我落入一個陌生卻溫暖的懷抱。
睜開眼。
看到時炀眉頭皺成一團,正緊緊將我護在懷裡。
周圍的人發出尖叫聲,四處逃竄。 ţű₌
田淳對時炀大吼:
「你瘋了嗎!這是硫酸!」
時炀置若罔聞,拉著我往外跑。
田淳跟瘋了一樣,追上來繼續潑。
時炀無奈,推開我,轉身去控制田淳。
我驚恐地發現,時炀的後背和臉已經被硫酸大面積灼傷,露出鮮紅的肌肉組織,看著就是鑽心的痛。
13
警察帶走了田淳。
我陪時炀去了醫院。
經過處理,時炀沒有生命危險,但他灼傷嚴重,恐怕要留疤。
我坐在病床前,不停地十指互絞,後怕得心髒砰砰狂跳。
如果時炀沒有替我擋著,那麼此刻毀容的就是我。
甚至,眼睛都有可能被灼瞎。
「穗穗。」
時炀從麻藥中醒轉,他趴在床上,輕聲喚著我的名字。
我回神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還有被紗布包裹的地方,心裡升起愧疚和感激。
「今天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估計完蛋了。」
似是為了讓我安心,時炀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卻不小心牽痛臉上的傷口,微微皺了下眉頭。
「不要跟我說謝謝,隻要能護好你,就算讓我S,我也心甘情願。」
我心情沉重且復雜。
好半響,才能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點聲音:「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時炀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語氣深情:「你值得。」
「我很後悔當初沒有相信你,讓你和你奶奶受了委屈。」
「若沒有我做的那些混賬事,我們現在應該結婚了,說不定,還有了可愛的寶寶。」
時炀說的這些,和他戀愛時,我也憧憬過。
可惜,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天了。
我緩緩抽回手。
時炀手掌一僵,眼神很是受傷。
他收起情緒,輕輕地問:「穗穗,真的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我淡聲說:「不能了。」
想著他為我受的這身傷,我有點心軟,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我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沒有田淳,也會有別的阻礙。」
「我沒勇氣,也沒能力,去跨越那些阻礙。」
「你就當做好事,放過我吧。」
病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時炀一直看著我,舍不得從我臉上挪開目光。
良久,我才聽到他說:「能不能看在我是救你受傷的份上,在醫院陪到我出院?」
14
我想了想, 同意了。
時炀住的高級病房,兩室兩衛,空間大, 私密性好。
我跟公司請了假,帶了點衣服,直接住在病房照顧時炀。
他家的保姆, 會每天過來送飯。
望著一桌子我愛吃的菜,記憶又不可控地拉回高中。
那時沒錢, 舍不得打菜,在食堂盛碗免費的湯, 拌著奶奶腌的鹹菜, 就能吃光一碗米飯。
時炀知道後, 就喊家裡佣人給他送飯, 借著幫忙品鑑的名義, 把我喂得飽飽的。
時炀殷切地看著我:「快嘗嘗,看我家阿姨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我夾了一筷子肉片放進嘴裡, 心裡挺不是滋味, 嘴上卻還是笑了下:「嗯,還是那麼好吃。」
時炀開心, 又往我碗裡夾了幾塊。
因著他心情好, 傷口愈合得很快。
到了第十天,醫生通知他能出院。
至於疤痕修復, 醫生建議他去國外頂尖的整形醫院。
時炀想要我陪他一起去。
我抓著行李箱的拉杆,語氣不徐不疾:
「你不要想著,我陪在你身邊, 時間一久,就可能重新愛上你。」
時炀勉強一笑。
「我以為,你對我總還是有那麼點情意。」
「沒有, 國外我就不陪你去了, 我們就此別過吧。」
時炀的臉色暗淡下來, 像個沒了生機的布偶,靜靜地看著我,眼眶逐漸變得通紅。
最後他點了下頭, 語氣艱澀, 聲音更是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好,祝你幸福。」
「你也是。」
說完我沒再猶豫,推著行李箱往外走。
病房門合上的那刻,我聽到時炀壓抑不住的哭聲。
那一刻, 他應是痛心到了極致。
但我沒有再回頭了。
15
和時炀在病房相處的那十天, 我想起很多從前的事。
我想奶奶了。
同媽媽告別, 又辭了工作, 我回到了老家。
山村雖小, 卻讓我覺得心安。
時炀再也沒找過我。
再得到和他有關的消息, 是在網上。
田淳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了三年。
時炀沒有去國外整形,頂著一張坑坑窪窪的臉, 被網友做成表情包嘲弄。
有人說,時炀是因為弄丟了自己的愛人,覺得再帥也得不到愛人的青睞, 因此自暴自棄了。
我有些怔愣。
卻又覺得與己無關。
笑了笑,戴上草帽,去看地裡新長的向日葵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