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謝宴之的小青梅回京了。
那晚二人喝醉了酒,睡在同一張床榻上。
作為謝宴之明媒正娶的妻,我有些不高興。
「就算是一起長大的情誼,睡一張床榻怎麼行?」
他蹙著眉,身上的丁香味兒燻得我頭疼:
「一張床怎麼了?要發生點什麼,早發生了。」
「再說她大大咧咧的,從沒把她當女的,一天天的想什麼呢?」
我笑笑不說話,轉頭和攝政王騎馬遊街。
這年頭,誰還沒個青梅竹馬?
1
我成了滿京貴女的笑柄。
我的夫君謝宴之,和其他女人喝了一夜的酒,看了一晚的月亮。
更過分的是,二人醉後躺在一張床上,和衣睡了一晚。
自從沈綿柔回來後,謝宴之經常和她一起出門。
吃酒賞月倒也罷了。
同榻而眠,這還是第一次。
消息傳到我耳中的時候,整個長安都已經傳開了。
隻是,做錯事的明明是他。
可挨罵的,卻是我這個女人。
我是清河崔氏之女崔錦書,先帝還在時,便賜了我郡主的身份。
清河崔氏加上御賜郡主的名號,即使在權貴遍地的長安,我的身份也貴不可言。
加上我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容貌清麗動人,做事更是規規矩矩。
如今謝宴之這樁風流事一出,其他貴女可算找到了我的錯處。
下午在長安西街上,我坐在馬車上等丫鬟取糕點。
隔壁轎中幾位貴女的闲聊聲鑽進我的耳中:
「嘖嘖,聽說了吧?清河崔氏家那位嫡女,平日裡高貴的像什麼一樣,結果連自己夫君都看不住。」
「這件事早上就傳遍長安城了,都說崔錦書才情好,相貌更好。如今這事兒一出來,我看不過爾爾。」
「那可不?她向來驕傲的像隻孔雀,定是性格驕矜,這才惹了她夫君厭棄。要是我家那位敢這樣對我,指定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哼,她不是被稱作京城第一美人嗎?如今自己的男人寧願碰個不清不白的人,都不想碰她,好好反思反思吧。」
她口中不清不白的女子,是謝宴之的小青梅,沈綿柔。
沈綿柔的名聲向來不怎麼好。
聽說數年前她上山進香的途中,遇到過劫匪。
到底發生了什麼,旁人不得而知。
隻是自此之後,她的清白變成了貴女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和謝宴之成婚後,她便離開長安去了揚州。
也就是最近,她才回了京。
聽著那幾位貴女的言談愈來愈過分,剛剛取回糕點的丫鬟坐不住了。
「夫人,要不要我讓她們住口?」
我搖搖頭,讓馬夫趕路回府。
我的記憶向來一頂一的好。
僅憑聲音,我就認出了她們。
幾日前,這幾位貴女還上趕著巴結我,想讓我帶她們參加宮宴。
沒想到背地裡,她們原來這麼討厭我啊。
算了,往後不帶她們玩兒就是了。
很快,轎子在謝府門前落定。
謝宴之穿著墨藍色雲錦長袍,破天荒帶著小竹籃在門口等我。
他伸出雙手,笑起來溫潤如玉:
「娘子,你最喜歡吃樊樓的胡麻餅,我今日給你買回來了。」
「知道娘子愛吃辛辣,我還專門給你準備了西域的孜然。」
謝宴之生的很好看,一雙桃花眼波光潋滟。
微微一笑,不知是多少京城少女的春閨夢裡人。
我剛想開口,卻聞到謝宴之身上傳來淡淡的丁香味兒。
這味香薰我認得,是沈綿柔身上的味道。
她回京那天,我聞到過。
那天她穿著一身鵝黃輕紗,飛一般撲到謝宴之懷裡。
大大的杏眼,看起來古靈精怪:
「謝宴之,我們終於再見面了!」
「和揚州相比,長安好逛的地方不要太多。聽說長安開了很多胡人燒烤攤鋪,你可一定要帶姑奶奶我去吃!」
「哦對了謝宴之,我之前給你買的荷包你怎麼沒寄到腰帶上?若是丟了,看我不打S你!」
說罷,她還打了謝宴之一拳。
然後蹙眉嬌聲喊痛,把手放在謝宴之面前,讓他吹氣。
可那一拳分明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當時謝宴之沒有接話,看了我一眼。
沈綿柔這才恍然大悟。
她意味深長「哦」了一聲,一邊和他勾肩搭背,一邊豪爽開口:
「嫂嫂好,我和謝宴之自幼認識,他一直把我當女漢子,我也把他當兄弟,這才忘了他已經娶妻。」
「謝宴之要是對你不好,你就直接告訴我,我幫你揍他。別看我是個女的,我揍他的時候,他可不敢吭聲。」
「況且我和他認識的時間,比你倆久多了,所以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比嫂嫂更清楚。」
「對了嫂嫂,等會謝宴之借我一下。我要帶他去最愛的樊樓吃酒,嫂嫂不會介意吧?」
不等我答話,她擰著謝宴之的耳朵,打了打他的屁股:
「聽到沒?嫂子同意了。今晚你就是我的!」
「時隔這麼多年,我倒要看看,誰的酒量更好?」
那晚,謝宴之第一次回來那麼晚。
自此之後,沈綿柔每天都會有各種理由來找謝宴之。
謝宴之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直到昨天晚上,謝宴之一夜未歸,二人睡在一張床榻上。
看著謝宴之略帶討好的笑,我的臉色有些難看,指了指丫鬟手中的食盒:
「你若是真上心,便知道我這兩日吃不得辣。」
謝宴之臉上的笑意突然僵住,神色驀地冷下來。
並不是我故意讓他難堪。
而是我前兩日胃疼,郎中說吃不得辛味。
而那天他忙著和沈綿柔踏青遊玩,並沒怎麼和我說話。
許是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他強硬拉住我的手腕,不管不顧將我拉進府中。
剛進屋裡,他便噌地一聲關上門,從身後將我緊緊抱住。
他身上的丁香味兒,燻的我有些惡心。
他的聲音軟下來,像是在向我撒嬌:
「錦書,綿柔她好不容易回京一次,我們三五個朋友小聚,不也是人之常情?」
「這次我和她隻是吃多了酒,便隨意倒在榻上睡了。房間裡還有其他好友。若是不相信,你可以去問。」
「你向來最是大方賢淑,這樣的事我保證最後一次。原諒我,好嗎?」
「對了,聽說玉清觀的杏花開了,你一直想去看。明日我陪你去,如何?」
我盡力掙脫他的懷抱,直視著他討好的目光,一字一句開口:
「杏花半月前就落光了,你不知道嗎?」
2
謝宴之一向是很疼我的。
可自從他的小青梅回來後,他的心思盡數落在沈綿柔身上。
如今好意被我戳破,他突然有些慌亂。
許是想做些什麼,來彌補他內心的愧疚,他再次抱緊我:
「沒有杏花,還有桃花。你想看什麼,夫君都聽你的。」
我搖搖頭,講出自己的心裡話:
「謝宴之,我相信你和她沒發生什麼。」
「可就算是一起長大的情誼,睡一張床榻怎麼行?」
「你和她能不能……」
話音未落,他突然放開我。
我看到他蹙著眉,強裝著保持最後一絲耐心:
「一張床怎麼了?要發生點什麼,早發生了。」
「昨晚和我們一起吃酒的,還有三位好友,我們都睡在一間客房,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
「再說她大大咧咧的,我從沒把她當女的,一天天的想什麼呢?」
察覺到語氣有點過了,他慌忙向我道歉:
「錦書,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我和她從小長大,彼此再熟悉不過,壓根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還沒說完,門突然被人打開。
我聞到了熟悉的鵝梨香。
轉頭一看,是他的小青梅,沈綿柔。
此刻不請自來的沈綿柔雙眼微紅,她眨巴著小鹿般清澈的杏眼:
「原來嫂嫂是這樣想我的。」
「我從沒想過惹嫂嫂生氣,嫂嫂你出身尊貴,相貌又好。不像我,爹娘不疼我,身邊也沒有幾個手帕交。」
「大家都不喜歡我,除了謝宴之這個朋友說得上幾句話,我哪裡還有什麼朋友?」
「今日我過來,本想給嫂嫂送個禮物,沒想到我竟是個討人嫌。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就走……」
說時遲那時快,她將手中的東西遞給我的丫鬟,哭哭啼啼跑了。
謝宴之下意識伸出手,想攔住她。
可看著我冷冷的眼神,他還是放下了手。
等了片刻,府外並沒有傳來馬車離開的聲音。
她不是要走,怎麼不走了?
我剛轉過身,沈綿柔身邊的婢女突然跑過來,跪在我面前磕頭。
「謝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小姐說她惹了您不高興,罪過大得很,願以S謝罪,現在幾個奴才正SS攔著。」
「夫人,就算我家小姐再不入您的眼,好歹也是一條人命,您不能把她逼S啊!」
我突然被她的邏輯搞懵了。
下人說什麼,都是主子授意的。
看似丫鬟在說話,實際是沈綿柔在訴苦。
可自從沈綿柔進門,我一句話也沒說啊。
我到底怎麼惹了她,竟能讓她自盡?
而丫鬟的話讓謝宴之很受用。
他急了,反手將面前的我推開,慌張跟著丫鬟出了門。
看著他被風吹起的衣衫,我突然感覺。
留在謝家,好像挺沒意思的。
下一秒,謝宴之抱著沈綿柔衝了進來。
她的額頭上掛了彩,滲出絲絲血跡。
看到我的一瞬,謝宴之眼神冷冷的飄過來。
「綿柔是怕你不開心,這才專門給你送禮物來,沒想到你竟這般容不得人。」
「若不是我剛才拼S攔住,隻怕她現在已經撞柱自盡了!」
哦,原來額頭上受傷是因為要撞柱啊。
看謝宴之這樣緊張她,身邊的下人開始忙碌起來。
請大夫的,找擦傷藥的,拿帕子的。
下人向來最會察言觀色。
察覺到謝宴之對我不滿,他們的眼神有些微妙。
我攥緊手中的帕子,任由指尖戳向掌心的肉。
轉身的間隙,我仿佛看到,沈綿柔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3
自從沈綿柔受了傷之後,我和謝宴之的關系就冷了下來。
這幾日我差人去找他,他都不在書房。
並非我故意想緩和關系,而是有件事我要找他商量。
可每次我都來的不湊巧。
昨個他陪沈綿柔看鬥雞,後兒個他陪沈綿柔喝花酒。
我醒的時候他不在,我睡的時候他回府。
算了。
反正我是要和他和離的。
隻是沒想到,我連親口告訴他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我想著要不要書信告訴他時,謝府門外突然來了位不速之客。
攝政王蕭湛。
我的父親曾是他的老師,他幼時曾和我在白鹿書院讀書。
我們是同窗,也是無話不談的好友。
後來我嫁進謝家,他輔佐幼帝。
我們之間的聯系,便愈發少了。
看到他,我不由一怔。
如今的他褪去年少青澀,眼中多了幾絲肅S沉穩。
側顏勾勒出好看的輪廓,長發如墨。
此刻他坐在一匹高大的駿馬上,發絲隨著墨色長袍隨風飄動,看起來妖冶萬種。
看到我,他原本笑著的眼眸多了幾分暗淡:
「滿京都在傳謝小侯爺的風流韻事,今日一見你,果然所言非虛。」
「早知如此,我便……」
話音未落,他飛身往下,一手將我勾到馬上。
「錦書,今日我讓你看個好戲。」
「駕!」
蕭湛不顧我的拒絕,直接將我帶到馬場。
風聲蕭蕭擦過耳邊,我有些害怕。
蕭湛仿佛察覺到了我的恐懼,原本雙手抓著韁繩的他騰出一隻手,將我緊緊抱在胸前。
我的臉陡然一紅。
我已是謝家婦,這不合規矩。
蕭湛仿佛早就察覺到我在想什麼,將我摟的更緊了。
我掙脫不得,隻得由他去。
馬兒飛奔三十餘裡,到了郊外的馬場。
正準備讓蕭湛停下,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嬉笑聲。
這聲音我認得。
是沈綿柔。
我朝著聲音望去,看到謝宴之和沈綿柔同騎一匹馬。
我的夫君正細心教沈綿柔騎馬。
今日的沈綿柔身穿紅色騎裝,一頭高馬尾看起來幹淨爽利。
隻是她的身子,幾乎整個歪到謝宴之懷裡。
她握著我夫君的手,摸著我夫君的胸膛,和我的夫君耳鬢廝磨。
我的嗓子眼突然有點酸。
我原本也想學騎馬的,可謝宴之一直推脫沒時間。
他確實忙,我理解。
現在他有時間了,學騎馬的人卻不是我。
見我有些失落,蕭湛看了他們那邊一眼,直接揮起馬鞭:
「不就是騎馬,我來教你!」
我轉頭看向他,本想拒絕。
可下一秒,駿馬四蹄翻飛。
蕭湛身體微微前傾,將我緊緊摟在懷裡。
很快他超過謝宴之沈綿柔二人。
謝宴之不經意抬頭。
原本他正被沈綿柔逗得捧腹大笑,可看到蕭湛懷中的我,他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
看起來分外滑稽。
很快,他的臉色變得唰白。
下一秒,顧不得懷中沈綿柔的驚叫。
他直接將她推到馬下,揮鞭朝我和蕭湛飛奔而來,耳邊傳來他咬牙切齒的質問:
「崔錦書,你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