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幫仙君擋天雷被劈得外焦裡嫩後,我墜落在北荒一座無名雪山。
很快,我在這裡成了家。
我是整個村子最灰頭土臉的,我相公是最愚笨老實的。
四鄰們都說我們很配。
後來有一天,仙君駕著赤焰駒尋到此處,對我皺眉斥責:「你乃堂堂火鳳,竟嫁給這樣一個愚蠢不堪的凡人!安敢如此墮落!」
我相公呆呆地聽著。
我捂上他的耳朵:「相公別聽,是惡評。」
他搖搖頭:「不,這很中肯。娘子,你是鳳凰?」
我也搖搖頭:「不,他瞎說,我分明是烏雞成精,我羽毛都是黑的。」
1
無名山常常下雪。
雪夜難行,我砍柴下山的路上,踩到了一坨軟塌塌的東西。
嚇我一跳,忙彎腰定睛去瞧,哦,原來是我相公。
「嗐呦,我還以為踩到屎了,還好是你呀相公。
「你怎麼了,又被野豬打了嗎?」
他沒有要起的意思,悶聲回答:「今天不是野豬,是被狍子撞倒了。」
我卸下竹筐,並排躺在他身邊:「那你有撞回去嗎?」
他側過身子,將臉朝向我:「沒有,它在和我開玩笑。我後面裝S嚇唬它,它嚇壞了,逃似地跑開,但後腿蹬地時力氣太大,把我的帽子踹飛了。」
「哦。」我安慰他:「帽子飛了沒關系,頭還在就好。」
他悶聲笑起:「是的,頭完好無損呢。可是獵物沒有打到。」
我握住他的手,言辭誠懇:「那有什麼關系?你三日前不剛撿到了一隻暈倒的老虎?我們整整吃了兩天才吃完。」
身下的雪十分松軟,空氣中彌漫著冷冽而清新的氣息,呼吸一口,心中又涼又淨。
我相公的眼睛很亮,他依然糾結:「你不嫌我笨嗎?」
我鄭重道:「你不笨,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他又笑了:「對,我運氣很好。」
話音剛落,我們腦袋正上方的樹枝咔嚓一聲斷了,在我們還來不及反應時精準地砸下。
順帶落下的雪糊了我滿臉,因震驚而張開的嘴也被喂了個充實。
我趕忙扒拉開樹枝,扯起我相公,著急問:「現在頭還好嗎?」
他滿身狼狽,懵懵地答:「……完好。」
我踢飛地上的樹枝,於空中斬成三節,收進竹筐內:「看吧,你運氣多好。今天的柴這不就拾夠了?」
他未顧及整肅自己的衣裳,抬手先為我拂去了眉間的細雪,而後一笑,璨若星河:「真好。娘子,咱們下山吧。」
他拉住我的手,我看呆了。
太好看了。
三界美男子加一起融了再塑,恐怕都不及我相公美貌的萬分之一。
饒是做了許久的夫妻,我還是忍不住心怦怦亂跳。
下山路上,我與他聊天:「相公,你為何那般喜歡躺在山上?」
他道:「我想感受這座山的情緒,聽他的低語。後來,我隻聽見你靠近我的聲音,於是很幸福。」
忍無可忍,我頓住腳步。
他沒有絲毫疑問,安靜等待我的舉動。
我看著他,趁他專注看我時,忽而踮起腳尖,輕輕覆上一吻。
良久,他面頰微紅,略帶羞澀:「娘子,雖然現在很美好,但我忽然發現一件事。」
我愣了愣:「什麼?」
他摸著鼻子,有些心虛:「我們的柴,好像沒有帶下來。」
2
柴沒有丟,但快被同樣去而復返的傻狍子玩兒壞了。
同它打了一架,我們才搶回筐來下山。
夜色深沉,隻村口處閃著赤紅的光亮,遙遙看去,隱見一人一馬肅然站立,似乎等了許久。
我的心沉了下來。
我相公同樣瞧見了,驚呼道:「娘子,你瞧,那匹馬的屁股在著火。」
緊張的氛圍霎時松動。
我忍俊不禁:「那是赤焰駒。」
「哦?怪不得。」他笑道:「這樣火熱之靈獸,來此處莫不是為了避暑?」
我斂了笑,與他正色道:「相公,我與舊友有話要講,你就在這裡等我,不要靠近。」
他依舊淡然,將背上的竹筐卸下,聽話地原地站好。
我從筐內抽出砍刀,在走向元琮仙君的幾步路上,生鏽的刀在我手中煥然一新,幻化成本來的煞人模樣。
元琮的憤慨一下子收斂了幾分,退後幾步才與我說話:「我找了你一個月,你躲在這裡裝農婦?姜昭啊姜昭,你讓我說什麼好。」
我嘆了口氣:「仙君,當初是你從弱水河畔將我撈上來,救了我一命;但我這些年追隨你斬妖除魔,又為你擋下上仙之劫的最後一擊,恩情我還完了,你我已無幹系。」
「我不聽我不聽!」
元琮捂著耳朵跳腳:「虧你還記得自己斬過妖除過魔?瞧瞧你現在這副墮落的樣子,你讓其他仙人怎麼看你?」
我搖搖頭:「根本沒有神仙在乎,就算有,他們又算什麼東西?」
元琮倒吸一口涼氣,捂著胸口滿眼不可置信:「你曾立下鋤強扶弱,匡扶世間正義的誓言,你莫非忘了?」
我再上前一步,雙眉緊皺,眼中已無善意:「我經年徵戰,S敵萬千,近來卻十分恍惚:我除的惡、當真為惡?我扶的義、果真是義?我不再細想細究,也是想放過自己。」
我頓了頓,「你知道的,我沒有多久可活了。」
元琮面色瞬間蒼白,他低下頭,無處安放胡亂比劃的手透出他的不解:
「妖魔為害三界,你S的都是禍害,怎麼、怎麼就……你總是多思多想。」
他下了定論,振袖握拳,不容置喙道:「總之,今日你必須和我回去。」
我冷漠又慘然一笑,道:
「和你回去做什麼?」
「任由你將我送給重華帝君做靈寵?」
元琮張大嘴巴,啞口無言;赤焰駒冷哼一聲,背朝元琮走遠了幾分,但他走不更遠,他脖頸上的縛仙繩還握在元琮手裡。
許久,元琮眼眶通紅,微低著眉目:
「帝君是我上司,他執意如此……
「他說,日後對外你就是他的副將,與我平級呢,往日那些看不起你的神仙都要聽你差遣的。
「隻是私下兼一兼……而已。你不是也說過崇拜他嗎?」
我無語地笑了:
「什麼叫而已?你要我給他做靈寵,還說而已?」
「別說什麼崇拜,我是看在他與衡雲帝君曾是摯友的面子上才誇一句,從始至終我崇拜的隻有衡雲帝君,他隻是捎帶。」
他直愣愣抬眼與我對視,眸中帶火:
「姜昭!
「我還不是為了你!你一鳳凰多次涅槃失敗,馬上就要S了!你若討得帝君歡心,他說不定可以救你一命,什麼能比性命重要?」
我別過頭,輕聲道:
「自由、信仰……情意,都比命重要。
「而且,誰不會S?榮耀如衡雲帝君,不也早早隕落了?
「爬得越高,S得越快;躺得越早,活得越好。別管我了,你走吧。」
元琮見我不為所動,祭出神器,冷下神色:
「我今日決意要帶你走,你既不應,我隻好動武了。
「別以為我打不過你就選擇不打,今天你就是打S我……打S再說。」
我抱臂冷眼觀他耍了個花裡胡哨的連招,正想將他擒下時,身旁忽然紅光一閃。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不遠處飛速逃走了。
元琮頓時停下,愣愣地看向縛仙繩的另一端——空蕩蕩的,他馬沒了。
我相公拎著繩子走近,無辜地與我對視。
元琮反應過來,嗷地一聲原地大吼:「我的神仙老太爺啊,我的馬!我馬呢?」
我相公不好意思地將繩子遞過去:「實在抱歉,我不小心放了。」
看元琮臉色黑得要吃人,他馬上躲到我身後:「娘子,我是不是做了錯事,惹你朋友生氣了?」
我安慰他:「沒關系的,氣不S他。」
元琮猛掐著自己的人中:「姜昭!你堂堂火鳳啊!你竟嫁人了?還嫁給這樣一個愚蠢不堪的凡人?你墮落到我難以想象!」
我連忙捂住我相公的耳朵,扭頭對元琮喊道:「你還在費什麼話?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
元琮使勁嘆了口氣,糾結地跺了跺腳,扭頭騰雲朝赤焰駒追去,呼喚聲悽厲,背影也悽麗。
3
「相公,他亂說的。」
我相公搖了搖頭:「不,他對我的評價很中肯。娘子,你是鳳凰?」
我也搖搖頭:「不是,他瞎說。我分明是烏雞成精,我羽毛都是黑的。」
他沉默著。
許久,他環抱住我的肩膀,輕聲道:「鳳凰族最珍愛自己的羽毛。娘子,你一定受了許多委屈。」
我忽然感覺自己很僵硬。
從未有人這樣抱過我。
不知不覺間,村落又下起了雪,落在身上,有些許的涼。
我收斂了情緒,吸吸鼻子,拍了拍他的背,同樣輕聲道:「相公,天冷了,我們回家吃雞吧。」
他道了句好,復將竹筐背在身上,牽住我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薄薄雪地上,有一行獨屬於我們的腳印,通往家的方向。
家裡的燭光挺亮的。
隔壁的阿珍姑娘貼心地為我們點好了蠟燭,並將燉了一下午的雞擺上了桌,當然,她也順便吃了兩大碗。
阿珍笑眯眯道:「昭姐姐,你手藝太好了,我沒忍住,先替你們嘗了嘗,你們不介意吧?」
我也笑得很開心:「怎麼會呢?本就是你家的雞,你隨便吃呀。」
她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看看碗裡的雞,再看看開心的我,手裡的筷子是再拿不住了,聲線也顫抖著:「我可就養活了一隻雞,你別開玩笑。」
我在她身旁坐下,語重心長道:「就剩一隻雞都看不牢,你怎麼能笨成這個樣子?」
「啊!!!」她尖叫著站起身,眼裡滿是憤怒,我抬手施壓,又將她拽坐回來,掐住她的後勃頸:
「阿珍呀,我看你長得好看,姑且原諒你這回,以後讓你家的小生靈離我家菜地遠一點,否則下次,我就不燉雞,改燉兔子了。」
她眼中的憤怒轉瞬化為驚恐:「燉我?」
我很滿意她的敏銳:「對,兔皮再做兩副手套。」
她哭了:「我錯了。」
我於是松開手,目送她奪門而出。
我相公誇我:「娘子,你真善良。」
總是被誇,我都有些害羞,但誇得不錯。
勞累了一天,吃飯是我最幸福的時刻。
除了燉雞,我還端出一些肉幹來,擺的滿滿當當,看著就十分滿足。
吃到一半,我相公喟嘆道:「做我們家的青菜真幸福。」
「怎麼呢?」我好奇道。
他眉眼含笑:「S期拖延了一天又一天。」
我頓了頓,陪了一個笑,給他碗裡夾了塊肉:「那明天咱們燙青菜。」
他笑得燦爛:「娘子,你真好。」
無名山寒涼,隻有我相公能種出青菜來,當然也隻有他和隔壁的小雞愛吃。
自與我成親後,飯桌上不僅再少見綠色的東西,之前從沒打過獵的人也學著鄰居,背著粗陋的彈弓終日漫遊在山上,他雖力弱,卻總能帶回獵物來。
他做什麼都是有天分的,哪怕不擅長。
我也是。
4
第二日,他照常早早地出門打獵。
我吃過早飯,搬出來棚裡的柴準備燒成木炭,這在無名山很好賣。
但我總是把控不好火的大小,常常失敗。
不過今日很順利,火力掌握得非常完美,料想成果必然不錯。
我美滋滋等著,眼見燒成之際,那火苗卻猛然竄高了半米,在我眼前張揚舞爪地跳躍,如同我的心情一樣暴躁。
我氣得捏緊了拳頭,轉身一腳,將那匹悄然而至討人厭的馬踹飛了幾米遠。
蕭炎躺在地上龇牙咧嘴,捂著心口大罵:「姜昭,你是不是有病!」
我這邊眼睜睜見木炭成灰,就在須臾之間。
終是氣笑了:「好馬,好得很!你最好把我的木炭恢復原狀,否則你便皮毛做引、骨當柴,我親自架鍋燉你的肉!」
已爬起的蕭炎愣住,緩了一會兒才道:「你燒炭?我以為你在烤肉。不是,燒炭?難道你腦子真的被雷劈壞了?」
我心如那攤S灰,看他一眼都嫌累,自顧進了茅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