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終於,我等到了一個回身。
我們四目相對。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心神一散,畫頃刻落地。
他是我的相公。
他是此時本應在大王山給地鋤草的,我相公。
我耳邊嗡嗡作響。
元琮拉住我後退至隱蔽處,急躁道:「姜昭,你怎麼了?」
我眼前有些模糊,呆愣愣問他:「元琮,你做凡人時,也叫元琮嗎?」
「咱們一定要在這裡聊天嗎?」他無語地扶額,嘆了口氣,卻還是答了:「我做凡人時有姓氏,我姓李,叫李元琮,成仙後隱去姓,隻以名做仙號。」
我再問:「衡雲帝君亦是凡人成仙。你在天宮遍覽仙冊,可還記得他在凡間時的名諱?」
他思索一番:「衡雲帝君做凡人時……哦,我記得。他姓溫,名故,字衡雲。」
溫衡雲。老溫。
難怪。
我苦笑一聲。
19
巨大的火球爆炸在戰場上。
我的身體先於意識動作,閃身至戰場上空。
老鳳凰幾乎是用盡全力對他一擊。
他現在終於有了幾分凡人的樣子,青衣已焦黑,像一塊破布一樣,輕飄飄地伴隨漫天的熾熱巖漿,從半空一點點落下。
我攔腰接住他,立眼望向老鳳凰。
老鳳凰怒發衝冠,臉漲得通紅,如看S父仇人一般看他:「逆女!你可知他是誰?」
我面無表情,並不做聲。
「他是衡雲,他竟然沒S!天道竟然S不S他,還留他為禍三界!天道竟如此不公!」
「哪裡不公?」我輕聲問。
他深吸一口氣:「當年仙魔大戰,老魔頭既S,小魔頭勢弱,鏟除魔族殘部輕而易舉,他卻一意孤行非要談和!
「好,為了三界和平,仙界讓一步也無妨。可就在天下太平時,他忽然撕毀盟約進攻魔界,重創魔尊楚隨,SS眾多已真心信服他的妖魔!
「魔界反攻,天下再次大亂,我赤鳳族為平叛犧牲巨大,這筆賬都要算在他頭上!
「衡雲S的妖魔多是他的信徒,他枉S信徒,被天道懲罰,本以為已身S道消,卻不想竟叫他苟活至今!
「逆女,讓開,今日本君要替天行道!」
我原地不動,淡漠地搖搖頭:「仙界大事紀上不是這樣寫的。」
他冷笑道:「重華帝君與他是至交。重華君吩咐當日眾仙隱瞞實情,以保全天界顏面和他的身後名。他若真的隕落怎麼圓都無妨,但他活著就不行,這一次,就算是重華也休想粉飾太平,我一定要將他的惡名昭告天下!」
我輕嗤道:「你敢。」
他怒瞪著雙眼。
「你若如是做,我一定將你的毛全部拔光。我說到做到。」
他大口喘著粗氣,失望亦憤怒:
「你!姜昭!
「忠孝仁你都沒有都不在乎,這我們不談。但天下大義你一直都放在心裡,我也看在眼裡!
「涅槃失敗沒能壓垮你,你為了心中抱負披甲上戰,誅S作亂妖魔、擒拿逃竄罪仙,至今奔波了整五百年。這五百年來,我是……我一直是滿意你的。」
他說著說著,竟老淚縱橫?我的心境絲毫沒有被觸動。
反而笑了:「騙鳥呢?你是因為打不過我,才不敢不滿意我。但你看人很準,我的確不忠不孝不仁但義,你就不同,你不忠不孝不仁更不義。
「所以我很好奇,你因為赤鳳族S傷過甚就恨極了衡雲?這個理由不太夠,畢竟你為了功法大成剛剛賣了整個赤鳳族,或者你的邏輯是,S不行,跪可以?
「但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心胸狹隘私心甚重,更可能是衡雲得罪過你,狠狠地落過你的面子,所以你才對他S咬不放。對嗎?」
他徹底乍了毛,咬牙切齒地:「對你姥姥個頭。」
話罷直接旋身攻來,卻氣息不穩,被我扇飛在一旁。
我將懷裡的人扶給不遠處的元琮,他接過來看清他的樣子,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他!你?相公!」
蕭炎湊過來,同款呼吸困難:「他!我?姐夫!」
我再施金翎訣第九式,火焰蔓延、水光衝天,遍地狼藉。
戰畢。
勝者敗者目送我展翅攜衡雲而去。
20
大王山茅草屋。
我想為衡雲療傷,但渡過去的神力猶如從高山上往下扔羽毛,我心急如焚,它慢慢吞吞。
想要強渡,卻又泄了氣。
他沒有金丹,如何運轉神力?他凡身肉骨,如何承擔神息?
看著他青白的臉色,我難過極了。
曾經他救我回來時,曾說過,他活不長的。
我後知後覺地害怕,剛剛在戰場上他的奮力拼S,會不會是回光返照?
我趴在床邊,無能為力地流淚。
阿珍和柳叔衝進了屋內。
柳叔為他把完脈,欲言又止,最終也沒開口,隻沉重地嘆息。
阿珍推搡他:「我就不信沒法子,你倒是說話啊!不管多難總要先試一試啊!」
他為難地看向我二人,唉聲嘆氣:「現在隻有再生蓮能暫時延續他的壽命,但再生蓮天上人間唯有一棵,在……」
我屏住呼吸。
「在武神殿重華君手上。」
我松了口氣,立即轉身出門:「你們幫我看護好他。」
剛邁出房門,便見院中不請自來、不知已來了多久的客人。
重華帝君一身常服,大駕光臨。
我行大禮俯身跪拜:「臣姜昭多次犯上不敬,其罪當誅,願領責罰。但望帝君念我多年徵戰的苦勞,賜臣再生蓮救我夫一命,臣願為帝君肝腦塗地,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惜。」
他輕笑道:「姜昭,我是很好騙,還是很好哄?再生蓮一交,你絕對翻臉不認人。你說你不忠不孝不仁,說少了,你更不誠。我若信你的話,我就是傻子。」
我沒有退縮:「那我該如何做,才能叫帝君信我?」
他眼神復雜,頓了頓說:「我要你重回武神殿做我的副將,以後還和從前一樣,我指哪兒你打哪兒。」
我仰視他:「好」
「我要你不許再質疑我的決定,不許頂嘴,更不許罵我。」
我拱手道:「是。」
「我要你再不許見衡雲。」
我道:「好。」
他冷哼一聲,繼續道:「我要你嫁我。」
我抬眼看著他,緩緩道:「好。」
他面容沉靜:「我會將婚事昭告三界,人妖仙皆知你會是我的妻,你退無可退,不能後悔。你想好再做決定。」
我沒有想,堅定點頭:「我想好了。」
他的表情漸漸凝固,末了嗤笑一聲:「你為了他,竟然能做到這般地步。為什麼?因為他是衡雲麼?但我若告訴你,你爹說的都是真的呢?」
我搖搖頭:「不可能,他不會那樣做。」
重華上前一步,攤開手幻化出一顆明珠:「赤馬族的眼睛可以記錄所見的一切,衡雲當年的坐騎便是赤馬。當年的真相就在這裡,你自己看。」
明珠緩緩升空,當年的畫面一一浮現。
赤馬似乎是在極速飛行,它的視角下,前方是越來越近的魔界王宮。
不多時便到了宮前,騎在它背上的人飛身而下,大步流星跨進宮內。
他的背影我已十分熟悉,是衡雲無疑。
不過他一向沉穩,我卻隱隱能看出他怒氣滿身。
進殿後,他徑直走向王座前。
前方四仰八叉坐著的應是魔尊楚隨,正等著被喂水果。見衡雲來,先是一笑,立刻又起身相迎。
伸出的手卻被衡雲打掉。
楚隨的笑瞬間僵在臉上。
赤馬在衡雲後面,隻能看見他的背影,衡雲似乎說了什麼,楚隨的表情逐漸煩躁、暴躁,最後大怒,破口大罵。
畫面沒有聲音。
從衡雲隨即動手的行為看,他罵得應該很難聽。
這一架打得難舍難分,他們從宮內打到宮外。
許久後,一群渾身血跡的妖魔自外面回來。
他們行動自如,仔細去分辨,可知身上的血都不是他們的。
衡雲於此時停下,看了那群妖魔一眼,忽然爆起一擊,妖魔當場喪命。
時間靜止了一瞬。
楚隨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回神後嘶吼著什麼,朝衡雲飛撲過去。
衡雲亦S紅了眼,祭出一個冰塔似的的神器。
畫面最後,那神器朝滿臉恐慌的楚隨壓下。
21
「我和你爹你都不信,可赤馬族的眼睛作不了假,你大可去問蕭炎。當年的確是衡雲先動的手,不管什麼原因,都改變不了他是造成三界動亂的罪魁禍首。」
我依舊沉浸在剛剛幾副畫面之中,沒有回答他。
他忽然施法,將屋內的柳叔和阿珍拽了出來。
「他們曾是魔界中人,當年的事不可能一無所知。」他對他們道:「我來問你們,衡雲是不是S了許多妖魔,且師出無名?」
阿珍和柳叔很害怕重華,瑟縮著蜷在地上。
我上前將他們扶起:「不要害怕,你們實話實說。」
出乎意料地,他們點了點頭:「是。」
我十分不解,滿心疑惑:「他若想對魔界動手,當初又何必談和?」
阿珍和柳叔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道:
「阿昭。這也是我們不能理解的。
「老溫……帝君他談和之舉使我魔界眾妖魔感佩,自發供奉他,許多都是他的信徒。
「後來有一日,他不知為何闖入魔界,枉S了許多無罪妖魔,還祭出上古法器誅S了我們的大王。
「他當真是枉S。談和之約上達天聽,他枉S信徒、撕毀盟約受了天道懲罰,才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們的話不似作假,但我依然覺得有問題:「那你們為何不趁此S了他?為什麼還要和他做鄰居!」
阿珍別過眼:「他是帝君。S了他,我們會被反噬。阿昭!你別再問我們了!沒誰能給你答案,當年的事誰也說不清。」
我沉默了。
許久後,再生蓮被遞到我眼前。
「你崇拜的神與你想象的不同。你現在還願意救他嗎?」
重華的眉輕微蹙起,眼含期待。
「救。」我答,又閉上眼:「他救我一命,我救他一命,從今往後,互不相欠。」
重華似乎笑了:「好。」
22
再生蓮被我一點點化用在衡雲身上,一丁點也沒浪費。
沒有等他醒來,我頭也沒回地隨重華走了。
阿珍和柳叔隻沉默著行注目禮,但在見重華牽起我的手時臉色一變。
我絲毫沒有理會。
再回武神殿,我的心境已大不相同。
從前我隻能在下首跪拜,而今我即將成為這裡的女主人。
登上權力巔峰的感覺真的很好。
我亦很適應自己的身份,整日作威作福,武神殿眾仙被我折磨地苦不堪言。
面對重華時,我絕對地順從,他說什麼我應什麼。
他捏著眉心:「姜昭,我還是喜歡你頑強倔強的樣子,你能不能恢復一下。」
「好的帝君。」
「……算了。」
他起身要走,我忙拉住他的衣擺:「帝君,你為什麼要娶我,你真的……愛我?」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角滿是笑意。
冰涼的手撫上了我的頭發,他慢聲細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是嗎?
可他分明在透過我看別人。
但沒關系,我趁機提道:「帝君,赤馬一族仍在討伐冊上,我們婚事將近,能不能放過他們?」
他道:「可以。你讓元琮也回來吧,本君不追究他的罪責。」
我松了口氣:「多謝帝君。」
他忽然鉗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仰頭對視他,語氣冰冷,眼神更冷:「姜昭,不要再和我說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