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隨後，便匆匆忙忙地回自己工位，胡亂地把東西往包裡一塞，灰溜溜地消失在了大家的視線裡。

心裡湧起一股暢快，自作自受，真是活該。

擠上公交，我給我爸打了個電話。

「爸，米面油啥的以後別幫我準備了。」

「想開了，不做好事了？」

我沒有回答，掛斷電話，默默看向了窗外。

第一次去張奶奶家，推開門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

那屋子昏暗又狹小，牆壁上的牆皮都斑駁脫落了，幾件破舊的家具歪歪斜斜地擺放著。

而張奶奶正手忙腳亂地照顧著痴呆的老伴。

我這心裡就像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

從那之後，我半個月給他們老兩口理發，順帶送點送柴米油鹽，還幫著打掃屋子，有時候也會給點現金。

可誰能想到啊，她居然那樣對我。

跑出門時狠狠剐我的那一眼，到現在我都記得。

有的人真的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別人對她好，真是應了那句「升米恩，鬥米仇」。

本以為事情到這也就結束了，大家各自安好。

可沒想到張奶奶又找到店裡來了。

11

不用去張奶奶家的周二，時間空了很多，我還陪爸爸去公園坐了船。

周三上班，心情大好。

正哼著小曲兒準備打卡，張奶奶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蹿了出來。

她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伸手SS拽住我的腳，那勁兒大得我都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她扯著嗓子：

「你個沒良心的，居然私吞了好心人給我的補助，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兒啊！」

我使勁把腳掙脫開，我真是氣急了，衝著她大聲喊：

「我沒有！那些東西都是我掏腰包自己買的。」

她雙腿不停地蹬著，扯著嗓子幹號，邊號還邊喊著：

「別裝了，我都看到短視頻裡有網紅發我家的情況。

「底下好多人評論要給我送東西。

「那些東西肯定都是好心人送給我的。」

那話語裡滿是篤定。

「我家本來就窮，你年輕力壯有錢賺，還貪我這點東西。」

她繼續叫嚷著，眼裡隻剩下對我的指責和怨懟。

漸漸有人圍上來湊熱鬧。

張奶奶就拉著人一直重復說我貪了她的補助。

「哎呀，你這年輕人怎麼這樣啊，連老人家的東西都要貪，太不地道了！」

「就是啊，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盡幹這種事兒，這不是給咱年輕人抹黑嘛！」

打扮時髦的阿姨舉著手機遞到張奶奶面前。

「喲，這不就是您嘛。

「『小花世界』，還真是個 10 萬粉絲的網紅呢。」

小花世界？

我怔怔地站在那裡，我記得我有個短視頻賬號也叫「小花世界」。

可是怎麼可能呢？我根本沒有十萬粉絲啊！

而且那個賬號是個小號，已經很久很久沒上了。

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手指微微顫抖地點進去切換賬號。

未讀消息竟然顯示 99+，新增粉絲也是 99+！

原來當時去張奶奶家幫忙，順手拍的 vlog 火了。

躺在地上哀號的張奶奶突然如彈簧般蹦起來，抬手就猛地打掉我的手機。

「你還好意思看手機？

「你拿了我的補助！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我挺直了脊背，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吼出來的：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拿你的補助！」

她緊緊抓著我，不停地質問：「不是你拿的，那我的東西呢？我的東西去哪兒了？」

她的手像鉗子一樣緊緊拽著我的胳膊，指甲都快掐進我的肉裡。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那一道道目光就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小花世界』那個賬號就是我！我根本沒接受過好心人的東西。」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了這句話。

12

可迎來的卻是眾人的質疑聲。

「就你？一個小透明怎麼可能是網紅？別開玩笑了！」

「一個臭理發的還想當網紅？簡直是異想天開！」

我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你們不信是嗎？那我開直播回應你們！」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下，可緊接著又是一陣哄笑和竊竊私語。

直播要實名認證，可我的身份證綁定在了我的大號上面。

搗鼓了半天，終於將大號解綁然後把身份證綁在了「小花世界」這個賬號上。

過程復雜，費了些時間，這期間一直都有人在對我指指點點。

「哈哈，還在裝呢，有什麼用啊？」

「別白費力氣了，山雞變不了鳳凰。」

我手指穩穩地按下了那個加號鍵，開始直播。

直播間裡瞬間湧進來幾百個觀眾。

「大家好，我是小華，『小花世界』是我的賬號。

「因為一直沒有登錄，所以沒有看到粉絲的留言，更沒法接受粉絲們的善意。」

我掃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張翠芬，清了清嗓子。

「至於送去張翠芬家的柴米油鹽，也確實是我個人行為。」

人群裡傳出一個尖銳的聲音：

「這說不定是作秀呢，誰知道是不是提前串通好的！」

我抬高了下巴，鎮定回應：

「所有的一切都有憑有據，你們若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展示給你們看！」

我將手機裡的付款記錄一一點開，並且把「小花世界」的後臺私信都展示給了他們。

眾人紛紛咋舌，然後慢慢散開了。

仿佛剛剛那般不分青紅皂白地辱罵我那件事，就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鬧劇罷了。

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為我說句公道話。

張奶奶她像是突然回神，猛地朝我撲來。

「你可是因我才爆火的，不該給我點錢？」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與貪婪。

「三年來，我給你的東西還少嗎？塞到你手裡的錢你都忘了？

「更何況我根本沒有用這個賬號賺過一分錢。」

我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既是因為生氣，也是因為心寒。

張奶奶依舊不依不饒，我心中的厭煩已經達到頂點。

直接打開撥號界面，按下 110，大聲說道：

「您再這樣胡攪蠻纏，我可直接報警了，讓警察來評評理！」

她聽到「報警」二字，臉色驟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踉跄著離開了。

事後我皺著眉頭，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她平日裡連手機都擺弄不明白呀，更別說去了解網絡上那些事兒了，可她卻口口聲聲說我拿了網友給她的救助。

肯定是有人在唆使她。

平常我都待人和善，從不與人結仇。

要說有仇，也隻有他了。

我心中不禁浮現出那個可疑之人的身影，種種跡象似乎都隱隱指向他。

可沒有確鑿證據，我隻能默默咽下這份疑慮。

本以為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

我是萬萬沒想到，張奶奶第二天自己帶著警察上門了。

13

我一進門，前臺阿霞就跑了過來，神色慌張。

「小華老師，那個老奶奶又來了，就在樓上。」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等我走到樓上，才知道，她這次還帶了兩個警察過來。

剛在樓梯口露頭，張奶奶那尖銳的目光就如利箭般投過來。

「同志，就是她，來我家剪頭發, 順走了我 100 克的金手镯！」

她聲嘶力竭地叫嚷著，手還在眼眶處佯裝抹淚。

我像被釘住一般呆立在原地，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地質問：

「你說我拿了，有證據嗎？」

她迅速掏出一個空首飾盒，理直氣壯地講：

「我家除了你沒人去過。

「肯定是你偷了我的金手镯，除了你不可能有別人！」

我顧不上和張奶奶理論了, 趕忙扭頭看向警察。

「叔叔, 我真沒拿。」

警察一臉嚴肅, 目光在我們兩人身上來回打量, 隨後平靜地說道：

「先別吵了, 老太太家也沒有監控。

「這樣，你們兩個都先跟我們回局裡做個筆錄。」

我一聽要去局裡做筆錄，心裡「咯噔」一下。

畢竟被卷入這樣的事兒裡, 誰能不心慌呢？

事已至此，隻能無奈地抬腿跟著走。

走到半路, 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事。

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呢？

我趕忙伸手往兜裡掏手機，手都因為激動有些微微顫抖了。

「叔叔, 報假警會怎麼樣？」

14

之前為了防止張奶奶的老伴走丟, 也讓張奶奶輕松些。

我給他買了一個帶定位的手表。

隻要手表距離報警裝置超過 50 米, 就會自動警報。

可是張奶奶不知道, 這個手表還有自動錄音錄像功能，買的時候店員演示給我看，app 還裝在我的手機裡。

我當時設置了每隔半天錄音錄像傳到雲端。

其實我也不確定, 它一定就錄到了什麼。

可是上天或許眷顧好人。

裡面恰好拍到了小龍如何唆使她到我店裡鬧事，又是如何給她出餿主意，讓她報假警說我偷東西的這些畫面。

我指著屏幕質問張奶奶：

「這就是您所謂的我『偷東西』？這就是您恩將仇報的真相？」

張奶奶瞬間臉色煞白, 嗫嚅著不知如何回應，膝蓋一軟, 撲通跪在地上。

「小華, 你是個好孩子, 奶奶年紀大了，腦子糊塗, 你別怪奶奶行嗎？」

我冷哼一聲，堅定地別過身子，眼神冷漠。

「有什麼話, 你去警局裡說吧，我跟你說不著。」

小龍跟張奶奶都被拘留了。

這世上怎麼就有這樣的人呢？把別人的好當成理所當然，稍微不如意了就反咬一口。

還有那個小龍, 我明明是在阻止他掉入深淵。

他呢，不但不領情, 不反思自己的問題，居然還遷怒於我。

事後，我把「小花世界」賬號運行起來了, 改名「花花公益」。

張奶奶的老伴我也聯系社區接到了養老院裡面。

爸爸有時候會問我, 經歷這事之後你怎麼還想著做好事。

他告訴我，善良最廉價，甚至會引禍上身。

我反問他。

「你每個月都有一天去敬老院剪發就不怕惹禍上身啦？」

爸爸撓撓頭，嘿嘿一笑。

世界上可能有千千萬萬個像張奶奶這樣恩將仇報的人。

可是, 我也見過每次義剪都給我帶雞蛋的李爺爺，冬天把我手揣進懷裡取暖的王奶奶。

怎麼能因為一個人就否定了善良給我帶來的正面反饋。

我依舊覺得。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