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羅奕,我現在就挺厭惡你的。你的話真假不論,你的行為就很讓人厭惡了。」
羅奕的身形都有些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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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上該處理的都處理了,房產能慢一些,但我報的價格已經很低了,相信不久也會成交。
我抽空去了趟陳宴禮的家鄉。
位於東南沿海,地腳也比較偏僻,不好找。
但宴禮說過,他至今難以忘懷那裡的幾樣小吃點心,而他自離家以來,就再也沒回去過。
我這次過去,就準備買來送給他。
高鐵的車廂裡,羅奕坐到了我身邊。
我挺煩的,可惜這趟列車沒有特等座。
一路上,羅奕陪著我找來找去,買這買那。
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買這些東西是給誰的。」
我冷淡回復他:「一個幫助我的人。
「你資助顧曉夕弟弟開了石材公司,跟我作對,我也開了石材公司自救,我開公司的這筆錢就是這位先生給的。
「你的兄弟誣蔑我是小三,也是他的人幫我解決的。」
羅奕面色發苦,垂下眼眸:
「對不起,心荷。我那時候過於慌亂了,沒有顧及你。我總覺得你很厲害很強大,不用我操心。我沒想到顧文隆會拿錢跟你作對。
「沒有第一時間出手幫你解決問題,也是我的錯。」
「所以呢,你哪來的臉跟著我呢?」我問他。
羅奕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
我都走出很遠了,他才又跟上來。
試探著問道:「那套西服襯衫也是買給他的嗎?」
我冷笑看他一眼,算他有自知之明。
他苦笑:「那不是我的喜好,也不是我的尺寸。」
他終於問出口:「那人是誰啊?和你什麼關系?」
我眼神針刀一般刺向他:「那不是你該問的。再多話,你就滾遠點。」
羅奕身形僵在那裡,半天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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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都賣掉了,我暫時住在珺珺家平日不用的別墅裡。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好奇地向窗外望了一眼。
如果我沒看錯,那個站在大雨中倔強挺立的人難道不是羅奕?
我搖了搖頭,我倆之間走到了這一步,他又是想幹什麼?
轉念一想,他沒有S人放火,沒有欺騙錢財,沒有浪費我青春,他隻是不愛我。
跟他在一起期間,他給我正財偏財都帶了好些財運。臨走了,我連一草一木都多了些好感,對他也大發慈悲一次吧。
於是我給他打了電話,把他請進來。
他渾身上下跟落湯雞似的,是從未有過的狼狽。
我把他推進了洗澡間,讓他洗了熱水澡。
又把我上次買的男士西裝拿給他,又給他找了我一條又肥又大的家居服褲子。
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總比沒有強。
他看著我為他忙前忙後,突然捂住了眼睛,接著有亮晶晶的東西滑落下來。
「心荷,你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雖然隱忍,但他的話音裡還是帶出一絲哭腔。
我好奇地看向他,我又怎麼了?
他放下手,眼睛很紅。
「你看我的眼神,不再冷冰冰的了,有溫度了,可,唯獨沒有愛意。」他突然哽咽難言。
愛意,他才發現嗎?我對他早就沒有愛意了。
「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你喜歡這種房子嗎?我手上有一套……」他的話戛然而止,他手上那套三環內獨棟已經給了顧曉夕了。
他自打主持家裡公司以來,一直靠自己薪酬和分紅生活,沒再靠家裡贈予。
手上的錢估計也被顧曉夕給榨幹了,此時再買一套別墅很不現實。
他突然掩面哭泣。
都到了這種時候了,他居然又給了我一句空話。
我讓他坐在沙發上等,然後給他家司機去了電話,趕緊把人接走,一會兒發起高燒,別再賴上我。
他木雕泥塑般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之後突然開口:「你說這幾次救你於危難的人,我查過了,沒查出這個人。
「後來我想,你去東南沿海那裡,翻山越嶺,隻為買幾樣小吃,我突然就明白了。
「那個人是陳宴禮吧?那是他的老家。」
他眼神空洞,情緒低落。
再開口時帶了幾分委屈,幾分埋怨:「他都S了這麼多年了,你到底是要幹什麼啊?」
我像被箭射中了一樣,呆站在那裡,說不出一句話。
他繼續往下說:「你給他買衣服,你給他買吃的……就連婚禮上交換戒指,虛空之中仿佛站著個人,那人也是陳宴禮吧。」
後來我再也聽不清他說什麼,隻看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非常討厭。
我突然怒氣衝天:「閉上你的臭嘴,憑你也配提他?
「他S了這麼多年怎麼了?也能在關鍵時刻庇護我。就是比你強。
「我今天就是聖母病發作了,才讓你進門的。
「現在你可以滾了,外面就是下刀子,你也給我離開。你弄髒我這塊地方了。」
我拉扯著他,要把他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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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他的電話響起來了,聽鈴聲就知道是顧曉夕。
他看了我一眼,接聽電話的同時,打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顧曉夕氣息微弱:「羅爾多,我受傷了,你能不能來醫院看看我?」
「哈!」羅奕的聲音裡充滿了不耐,「你這是把醫院當成家了,說去就去。
「你夠了。別再來糾纏了。我這一生,最後悔的就是遇見你,和你糾纏不清。
「你讓我失去心荷了!」
他滿面痛色,深吸一口氣。
接著又說:「和你住在一起的一個月,你問我感覺怎麼樣,咱倆能不能假戲真做。
「沒有得到你想要的答復,你又在那裡感嘆,時光好寶貴哦。
「可我隻覺得度日如年。
「我不愛你。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白月光最好就待在天上,下到人間就什麼都不是了。」
說完,他胸膛劇烈起伏,情緒波動很大。
我打開手機,私家偵探一直跟在大勇他們身邊,此時給我發來了信息。
大勇要拋棄糟糠妻子,迎娶顧曉夕,結果他老婆拿刀子把顧曉夕給捅了,傷勢不輕。
再加上顧曉夕之前剛做過大手術,又長期嚴苛的節食,身體狀況很差。這次再受傷,她以後都會很虛弱,很難像正常人一樣健康生活。
我斟酌了一下,跟羅奕說道:「你最好去一趟吧,那邊好像真的出事了。」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能有什麼事?」
我推他出門:「去了就知道了。」
我把他打發走之後,掛了幾個電話,幫大勇老婆請了最好的律師。
這件事跟我無關,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我一想起大勇難過,心裡就很痛快。
一想起顧曉夕被人用刀子扎,就覺得這真是玩弄感情的人,最好的下場。
自作自受。
我甚至穿上了衣服,重新回到我和羅奕曾經的家,到處翻找,終於找到了那部舊電話。
上面記錄了很多他們聯絡的信息,能梳理出顧曉夕是怎麼跟這幾個男人糾纏的。這個證據對大勇老婆應該很有幫助。
訂婚禮事件發生以後,羅奕重新追求我,有微信等各種證據。
我以羅奕女朋友的身份提供的證據,應該會被採信。
我又跟小吳老婆說了他們之間的往來,據說那邊也鬧翻天了。
這段時間以來,小吳老婆多少也能有所耳聞,但哪有我手裡的信息詳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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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我便安心了。
我給張叔打電話:「幫我收拾好屋子,我要回家了。」
張叔揶揄我:「宋小姐這是完成任務了?」
我遲疑了一下:「計劃有變,但我是有成果的。」
土狗叫帶球跑,新一代則稱為去父留子。
張叔在那頭一愣:「宋小姐居然完成任務了,可喜可賀。陳先生的那份遺囑也能夠落實了。」
嗯,宴禮另外還給我留了一筆遺產,指明要我生個孩子才能繼承,他過世的時候還不到四十歲,想法還真老派。
一想到我要回去,守在他身邊了,心中既安寧又欣慰。
我上飛機那天,羅奕正為大勇的事忙得不可開交。
他給我發來信息,說顧曉夕的事他不管,也隻再幫大勇這一次。
他在我身邊安排了人手,突然聽說我失去蹤跡,立刻明白過來。
飛一般趕去了機場,卻隻有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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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後,愛丁堡的街頭。
有人一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回頭,是羅奕啊。
好久不見。
他氣喘籲籲,滿身風塵。
確認是我無誤以後,他明顯松了口氣。
我住在郊區古堡裡,這次是到市中心辦事。
我不想讓他看見孩子,兒子跟著宴禮姓陳。
於是我邀請他在咖啡館喝咖啡。
他卻讓我當導遊,熟悉一下我所在的這個城市。
我看他遠道而來也不容易,就同意了。
我領著他走在古老蜿蜒的街道上,給他講五百年前的房子,七百年前的教堂,高高的尖頂,直衝雲霄。
春日快入夏的天氣,天空依舊灰蒙蒙的,時不時還飄起幾絲細雨。
我給他介紹說:「這裡就是這樣,一年到頭也沒有幾個晴天。」
他轉頭看我,嗓音沙啞:「你要跑路,也去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這個地方,天涯海角的,讓人感覺悽涼。」
悽涼嗎?我不覺得,越是在人群裡才越覺得孤獨。
在國內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孤單。
不像是這裡,起碼有宴禮陪著我。
我突然眼角湿潤了:「知道嗎?你曾經是我最後的救贖。所以,雖然知道你背叛我了,但我還是堅持等你。希望能夠挽回你。
「其實呢,沒有誰是誰的救贖, 能幸福圓滿地過日子當然好, 否則就平平靜靜也不錯。
「宴禮在這裡,我要陪著他。
「他說,他喜歡蘇格蘭高地曠野的風。他其實是一個很務實的人,臨近過世的時候卻莫名傷感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與羅奕提起宴禮, 之前他與我說起過, 我說他不配提他。
十年以後,我終於與過去和解了。
他臉色莫名難過:「十年了,你是否願意和我回去?」
「不必了, 我現在挺好的。那種紛紛擾擾的生活不適合我。」
他眸色黯淡下來:「我快四十的人了, 沒結婚沒孩子, 交過幾個女朋友, 都是無疾而終。
「家裡安排過門當戶對的女士, 可聯姻就更沒有幸福可言了。
「我已經嘗試過真正美好的生活,就再也沒辦法將就。
「我看過一部電影, 裡面有一句臺詞,你以為你錯過了一個人, 實際上你錯過的是一種人生。
「我時常會悔恨,自己當時怎麼就那麼拎不清。」
他停住腳步, 深深地看著我:「如果那場婚禮我沒有丟下你, 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我心裡有所震動,那場婚禮如果他沒有逃婚,我們也不會再相愛了。但是大概率會有一個形式上的婚姻。
但, 我突然不想給他一個準確的答復。
他這個人就喜歡被女人吊胃口, 這一次我也想戲耍他一下, 就讓遺憾留在他心裡吧。
我點頭:「也許尚有一線希望。但誰也說不準, 畢竟那個時候你動搖得太厲害,幾次下來我也就對你S心了。」
「是嗎?」他口氣很輕, 終於落下淚來,「原來, 我早就把自己作S了啊。」
他遞給我一張照片, 上面是我和兒子:「可不可以讓我見見他?如果為難就算了, 告訴他,在家鄉有家業等著他繼承。要成為一個很好的人, 不要像我這樣。」
他這樣一說,我反而同意他們見面:「你要是不介意他姓陳, 倒是可以和他見一見。宴禮他,在認識我之前, 曾經是個贅婿, 離婚以後孩子都不在他身邊。所以我讓我孩子跟他姓了。」
羅奕並不介意, 他的眼中有驚喜。
我讓他和孩子單獨相處。
我不怕他帶跑了孩子, 這一帶可是我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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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來到宴禮的墓碑前, 像往常那樣,坐了一會兒。
今天不知怎的,我格外想念他。
想念他意氣風發的樣子, 想念他不顧病痛的折磨安排好我的一切。
二十三歲的宋心荷愛著三十五歲的陳宴禮。
當年她被人誤解, 欺辱,從日本來到法國。
又被人惡意中傷,結果再一次被人狠狠拋棄, 倒在了大雨裡。
宴禮撐著傘,擋在了她頭上。
從那以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分離。